《原恶》卷一 章一 除夕并序

更新时间:2025-05-10 01:31:43 阅读: 评论:0

2023年8月6日发(作者:李灿森)

中秋给领导的祝福语-

《原恶》卷一 章一 除夕并序

“原”,实在是一个特别的字,它的本义为“水源,源泉”,是“源”的古字,后来渐渐分化成为一个独立的字(很难说是不是古人少写了三点水,将错就错的缘故),从“源泉”义逐渐引申为事物的起源、根本、缘由,有时亦可做事物的形容,是为“原来、本来”、“最初的”之义;当事物被认知时,其有宽恕之意,当事物未被认知,“原”又有了推究之思,眼尖的人可能也看到了,无论是“意”还是“思”,都是人所独有的,乃至认知,也都是人才有的。在这本面世遥遥无期的书中,“原”这个字是多么沉重,如果您能看下去,就该知道要做到“原”,实在太难了!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原”也实在是很普通的一个字,我并非要感慨中华汉字的博大精深,而是“原”这个字代表的是我们一切的起点,它无处不在,无论是别人的起点还是自己的起点,无数从“原”中延伸而出的线织就我们的思维、社会和历史,乃至于我们的爱恨情仇、喜怒哀乐,也赖以生长在一个个“原”点中。正因为其无处不在,有如大地、空气和水,所以“原”字实在太过普通,太过渺小,我们日常的生活也几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如果我一直这么叨下去,或许就该变成哲学问题了,就此打住,我如此长篇大论,不过想要告诉大家,纵使一粒尘埃也有值得探寻的故事。而尘埃和“原”一样,都无比的普通,乃至渺小。

我自认不是一个天才,但也绝非一个只会傻乎乎剽窃的庸人,我孤独且痛苦地思考过很多,心中有爱和梦想,这个故事或许语言可能会很差,部分情节会处理得很糟糕,但我的故事一定会很好,那些出现过的人,不论是有趣还是无趣的、怪诞还是正常的,都一定会让你记住。

这个故事注定会是赤裸而真实的,为了真实,这本小说或许不可能在中国大陆正大光明的出现,或许会流传在各种硬盘之中,成为某一本不知道作者,但却给过你感动和思考的小说。有一天我或许会听旁边的人说起,“诶,你知不知道有一本叫做《原恶》的书,那故事可说得真好。”那时我可能会微笑着说:“呵,我读过,那本书故事很好,但是有很多硬伤。”这也正是我对这本预计有一百多万字小说的评价。

我不打算靠写书挣钱,也不打算靠写书出名,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诗人,追逐着自己的梦,过好自己的生活。至于我写这本书的意义,其实很简单,就是我想写,写一点现实的苦难,写一点生活的欣悦。我以前总觉得意义是自己和别人给的,但后来才知道,意义总有些客观的影子,一本书,如果没有意义的架构,多半会失败。

好吧,闲话就叨到这,小孩子最好别看我这本书,虽然当你们长大了再看到这本书就觉得索然无味了,毕竟我写的都是人间事,没什么好出奇的。


第一章 除夕

“今天是除夕哦,赶快洗澡换上新衣服,快快乐乐地过新年。”一栋老旧的社区楼中,一位母亲微笑着,从晾衣架上取下一套被太阳晒得暖暖的、摸起来绒绒的红衣裳,走到孩子跟前,“瞧你这鼻涕,你都成花面猫了。”

“除……除夕?”小孩边被抹鼻涕边说,“那是不是有利是收了。”

“对,对,还有你的新衣服。”母亲把手上的衣裳递到小孩手上,“还给你买了几条小裤衩,这么大的孩子了,不能再光着屁股了。”

“妈妈我不是还穿着裤子吗?”小孩把衣服放到脸上蹭,便像蹭着一只小猫。

“前两天跟其他小朋友在沙地玩的时候,你不是他们笑了吗?”

“是啊。”

“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那是为什么呀?”

“陈阿姨她对我说啊,小朋友们看到你没穿小内裤,都觉得你羞羞。”

“那电视上那些人类的祖先也羞羞,他们什么都没穿。”

“因为他们没新年过,所以才没衣服穿。”

“祖先好可怜啊。”

“所以小宝有没有觉得幸福呢?”

“嗯!”

“那快去洗澡吧。”

“明天我们去春游,就更幸福了!”

“再嘀嘀咕咕的,水就要凉了。”母亲略带疲惫地说,“明天我们去乡下探亲,你奶奶可想你了。”

“好!”

……

昨夜下了一场雨,不大,却冰冷不已,雨下漫步的人们,甚至感觉冷随着风渗进了骨头里。这份寒冷,绵延至了今天的除夕。城里的人们纷纷称怪,近十年,给大人孩子们买的新衣服最厚也不过风衣(城里也没有店卖厚衣服了),许多人今年买的新衣只是一件衬衫,现今这股天气预报都没预测出来的寒流,让许多人猝不及防,有闲钱的都争相在网上抢购北方的绒衣,但那只是小部分,绝大多数的人,都不过挖出了陈年旧衣,潦草地度过今年罢了。

虽说今年这除夕有些奇怪,但仔细想想,中国几千年来的除夕都是如此的,先民也都是在寒冷中祈愿来年的——更别说中国人大多是无可救药的现实主义者——该怎样过就怎样过,人们过节的气氛依旧浓烈,没有被严寒冷却半分。

落日黄昏,处处悬挂的红灯笼在路灯上、在碧绿繁茂的榕树下、在商铺前、在静静流淌的江水旁垂下明艳的影子,它们遥相呼应,点缀在人间,仿佛是希望、快乐、喜庆这几个词织就的东西。

走进万家灯火中,家家户户门前都贴好了春联,热气腾腾的厨房满是食物的馨香,厅堂围坐着的,是团圆的一家,孩子们说起公园的景色:有很多很多丝质的红缎带,像流星雨一样飘在天上,肯定是哪吒的红绫巾,警察叔叔开着警车巡逻,向我们微笑、打招呼,告诉我们今晚有烟花表演,我们向警察叔叔指着的地方走去,一排又一排铁青的东西堆着,比我们谁都高,我们刚想靠近,一个大叔就呵斥我们走了……烟花真的是从那里盛放的吗?厅里顿时哄笑一堂。

走出门,去商业街看看吧。没有鞭炮的硝烟,却满耳鞭炮声,城管们梭巡其间,警惕着有人放鞭炮,却没法管用音响、玩具、手机放着鞭炮声的人们。刘德华的《恭喜发财》、卓依婷的《迎春花》、许冠杰的《财神到》……此起彼伏,或声声交错,可以说,人们经过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栋楼房里,都有这样欢乐的乐声,甚至可以说,每一个人的心呵,都在默默地歌唱。

当黑夜收起最后一帘彩霞,这个小小的城就涌现出缤纷炫目的色彩,每一栋楼房都亮着绚烂的光,透出觥筹交错的光影,谁都能听见户户人家欢畅的逗趣,听见难得吐露的压抑了一年的辛酸苦辣,多么喧哗!但任凭谁都觉得那该叫热闹。明净的天上仿佛也有一个除夕夜,星辰的清辉柔柔地洒落大地,在没有烟花的时候,它们便是最美丽的光芒,像老人样闪耀着智慧而又沉静的光,然而,正因它们太过古老,又怎能比得上人间此刻这些热烈、迷人的红彩——素瓶中的点点雪梅、支支红桃,相相映照,点缀着幽夜,让一年的尽头稍显明艳——看,一只飞蛾停在了灯笼上,把它惨白的身子染得红彤彤的,宛如一只蝴蝶——情人雪白的脸上,满是陶醉的酡红,这一幕让谁想起了童年?——多迷人啊,红纸鸡蛋,染红了一根根粉嫩葱白的手指头,一个妈妈在哺育着福娃样的宝宝——奶奶在后门架起了红泥火炉,盛着烧得火红的蜂窝煤,搓着手的路人呵,偷偷把手烘在上面,待到手暖得发红,便偷笑着跑开……当黑夜收起最后一帘彩霞,人们创造的红彩呵,令人间充满欢笑,那些笑容呵,都有着暖心的艳红。

这些都是闹市中的场景。这座城市的城中村,气氛虽然冷淡了些,但也算热闹非凡,这城管都不愿来管的地方,到处都铺满了鞭炮的红纸。这里,几乎是微型的九龙城寨,被遗忘的土著仍在苦涩地坚守他们的土地,外来的小商贩们把租来的门店当家,在离家千里的地方过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这样,这个城中村,南腔北调听得人晕头转向,奇风异俗看得人眼花缭乱,只有明艳的红色才能将纷繁的庆贺化为至简的喜庆。

城中村的小孩,只比乡下的小孩规矩一点儿,虽不会把捡来的鞭炮放在水泥、垃圾、粪便里,但人们常能在自家的小汽车、家门甚至窗上找到一些沁着些许火药味的塑料碎片或碎果肉,那便是他们的杰作,要是有谁看见地面上多出了一幅奇妙的画,别以为是什么艺术家的创作,那也不过是小孩们偷偷买烟花放时,在地上无心插柳的涂鸦。十来岁的上中学的小靓仔、小靓女,早早地吃完年夜饭,从家里溜出去,小伙子们勾肩搭背,闺蜜们手挽着手,情侣们紧紧依靠,汇入澎湃的人潮。二十来岁的青年,大多因为奔波而疲惫不堪,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可是,他们的嘴角现在仍带着安详满足的笑意,平日的劳累痛苦,总有安闲惬意的时候,就好像此刻。

嗨!一个汉子模仿着另一个汉子吼了一声,他们都熏红着脸,吃着酒喝着肉(他们的确是这么说的),一会儿天文地理,一会儿历史政治、文学经济,挥斥方遒,颇有指点江山的霸气。而婶婶们呢,总是坐在一边,暗暗窃笑这群蠢男人,一年比一年更不行了,但牛皮一年比一年吹得厉害,她们精于生活,总聊着家长里短、邻里琐事,若是一位演员,或是一位作家看到她们说起这些事情时的神情、话语和语气,准儿会觉得大有所获。

离城中村没多远的地方,就是市公安局,人们都说这公安局很奇怪,按理说市公安局都建在市中心,而且规模很大,所对四通八达,方便执行公务,但这里不一样,不单单建在接近郊外的地方,三面环水,一面靠山,连办公用地都小得可怜,若不是门前有一块鎏金的牌子,恐怕早被人当作某个土豪不中不洋的小别墅了,但平日极少人来这里,一是城里的确安泰和平,二是路窄且偏僻,如不用手机导航或有熟人带路,很难找到这公安局。于是市里便有了这样一个梗:我们这市里啊,没有公安局,因为我们这很特别……(以下涉及政治,省略九十四字)

没多少人来的公安局里,此时却灯火通明,其中影影绰绰,走动着不少人的样子。

“李局,您先回去吧。”一个女警斜睐了一眼站在窗边眺望着远方的高大汉子,关切地说道。

“你们都还在呢,一个人走了这种事,我做不出来。”汉子回头笑道。

“我……我们是值班的,您这都下班一个多小时了。”女警看到汉子的眼睛,连忙低下头写档案,过了一会又低声说道,“家里的妻子还在等您呢。”

“我就是不想太早回去……”汉子望着远方的夜景,嘀咕了一句。

“啊?”

“没事,那我先回去吧,就不妨碍你工作了。”

“好,新年快乐。”女警颔首赧颜。

“新年快乐。”

汉子前脚刚走,就有一个便装男人蹭到女警旁边,压着声音说:“你觉不觉得这李维纲当上了副局就有些装模做样起来了。”女警的微笑忽然僵住了,涨红了脸说:“走开,别打扰我工作。”整个科室的人都盯着他俩,男人被看得有些局促,低着头说:“作为赔罪,到时我请你吃饭。”说完便强作镇定地离开了。

“李局,新年好啊。”男人看着在车后厢整理东西的汉子,忍住冲上去踢一脚屁股的冲动,谄着笑脸说。

“哦,老周,新年好。”汉子没回头,继续在车后厢整理东西。

“李局现在还住在那破楼里吗?听同事说那已经是个危房了。”老周看起来有些愠怒。

“我老婆不愿搬,先将就着呗,等实在要拆了再搬走。”

“李局的老婆?大伙都没见过,有些新人还说李局你根本就没有老婆,有些人还说李局你是个老婆奴。”他把每个“李局”都说得很重。

“现在她就像空气。”

“这句话听起来可太丧气了,是她把你绿了?”

“你别说胡话了!”汉子把一袋水果塞到老周手上,“以后少揣测别人了,领导就是见你思想不积极,所以才不升你职的。这水果你拿着吧,科室的其他人都有了,就你整天不知到哪去,所以才留到了现在,快点回去吧,家里人还等着你呢。”

老周提着水果袋,朝开车远去的汉子啐了一口,念道:“什么狗屁东西,恐怕你就是那个反对我升职的人。”只是当他坐上摩托车,看着那袋水果时,眼里有些恍惚。

一台银色的大众汽车悄然穿过了城中村那一片热闹喧腾的景象,到了城中村的另一边,那正是汉子刚才伫立眺望的方向。车驶进了一片芒果林下,林下的落叶堆得很高,把二十几个停车位都盖住了,一股微微腐烂的酸味随着水汽弥漫着。汉子随便把车子停在一旁,当钥匙被拔出,汽车的灯全部熄灭时,四周遽然陷入一片可怖的空旷和幽暗,汉子从车里走下来,踩到湿漉漉的几乎烂成泥的叶子上,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动作缓慢地从车后厢拿出几大袋东西,仿佛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在警察局里挺得笔直的腰杆,也佝偻了起来。他缓缓地走着,走到一棵树前,凝眸看了几分钟,走到另一边,伸手摸了几下,摸到了一条蛇样的绳子,又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是一个秋千,简简又把这秋千挂起来了。

他透过阴翳看向五楼,那为数不多亮着灯的房子,阳台上正立着一个纤细苗条的倩影,她正看着远方,像呆呆地望着,又像在搜索着什么,等待着什么。她瞥见汉子从林中走出来,她似乎想挥挥手,可举到半空她的手就放了下来,看着汉子的阴影没入楼中后,便转身离去了。

楼梯间很暗,除了二楼和三楼间的声控电灯还能勉强运作,其他的恐怕连天塌下来都不会有反应了,并非是电灯泡坏了,而是声音感受器失效了,这栋楼已像人苍老衰颓了。每层楼间有一小小的平台,原来是拿来堆放纸皮瓶罐之类的废品的,现在大多成了老鼠的厕所和厨余垃圾场,不少虫子在里面爬动、在上面盘旋,一股浓重的臭味弥漫了整条楼梯间:主要是尿骚味,还混杂着一些老鼠屎腐烂的气味,菜汁发霉变酸味。汉子习惯了似的,对一切熟视无睹。

自从四年前这幢老单元楼被评定为危房之后,环境便每况愈下了,以往都是每家每户轮着清理楼梯间的,现在整栋楼还在的人家一个手掌都能数得过来:老张家、王姨家、陈妈家和汉子一家。除了他家,其他三家都是搬不起才留在这的。还未介绍完,他便敲响了三楼王姨的门。王姨的丈夫是一个老警察,原本也快退休了,偏偏出警时被几个小毛贼失手打死了,说起来,那不过是六年前的事。祸不单行,那一年王姨的儿子出差时车祸了,王姨用光了家里的积蓄,才救回儿子一命,不过他截了两条腿,又毁了容,终日意识昏沉,连话都说不清楚,出事前他才刚当上经理,还没让他老妈过上踏实日子,就这么毁了。贪杯是祸啊。汉子心里默念道。

汉子在门外等了两三分钟,一张脸才慢慢从暗淡的灯光中浮过来,她眼眶暗红,披头散发,穿着黑色的丧衣似的大袍子,看起来憔悴苍老至极。他把手里装着满满一袋水果的袋子递给了她,她漠然接了过去,俩人什么都没说,汉子心里想,说什么阖家安康、新年快乐、恭喜发财之类的,总有些冒犯和诡异。他索性低头沉默,气氛冷得让他哆嗦了一下,他看着王姨的眼睛,眨巴了几下。王姨没看袋子里是什么,抬头对上汉子的眼睛,欲说还休,最后挥挥手,赶客似的,自顾自带上了门。汉子却没感觉被冷落了,反而觉得有些愧疚,刚搬进来的时候,每逢周末,王姨便带着王叔和儿子串门,王姨带着简简做饭,说些女人家才会说的悄悄话,他则和王叔抽着烟、喝着茶,或谈论枯燥的工作,或笑说有趣的故事,常常是大声地笑起来,笑得咳嗽不止也不停,而王姨儿子那时正读高三,每次都借口过来偷闲不学习,带着他的儿子打游戏,说是一人一条命,可只要他家那小子拿到游戏机,王家小子便只能干看了……他们常常是这么一起度过周末的,他们两家的感情也是整栋楼里最深的,王姨教会了简简做菜,可以这么说,汉子这十年一直都是吃王姨家的菜的,王叔,汉子的忘年交,教会了他怎么做一个好警察,教他如何守住自己的初心,汉子对他是尊敬不已。也就十二年吧,十二年前的王姨,虽然已经三十五六,但仍容光焕发、温婉迷人,不过才十二年,她就已变得有如老妪。唉,时光纵然令人老,但世事何尝不更令人老?人若活得快活自在,区区十二年,怎么会让一树碧榕凋作一块朽木?他想到更深的一层,这变异里是否有他的一份过错,当他向王姨说出王叔的死讯时,他做了什么?没有。当他知道王姨的儿子车祸住院时,他可曾去医院看望她那可怜的儿子,伸出援手,或说几句无谓的安慰的话吗?没有。乃至这栋楼被评定为危房时,这母子俩孤苦无依时,他除了在过节时送几个水果,还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吗?没有。他是一个警察,可以帮助他不认识的人,甚至可以帮助伤害过他的人,却冷落了有恩于他的人,他感到一阵羞耻。

他走走停停,脚步沉重了些,来到四楼老张家门口,老张家对门被水泥封了起来,说是房东卖不出又租不出,索性水泥封门,眼不见为净,这已是久远的事,至少汉子一家搬过来的时候就是如此了。老陈是几年前搬过来的,那时候奥运正举办得火热,这楼还没被评为危房,本来还算和谐的社区里忽然搬来了一对“晦气”的人,父亲刚变了鳏夫,又害了癌症,女儿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搬来了也不见她和谁打过招呼,大伙儿都对父女二人指指点点的,不过他俩像不知道这闲言碎语似的,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直到变故发生,人去楼空时,汉子才和老张说起了话,和想象中不同,老张是个很健谈爽朗的人,因为做化疗头发掉光了,他便自嘲道,我就是个没受戒的和尚,你瞧,我都身体力行地吃斋了。很难想象一个瘦得皮包骨的男人还能对生活发笑,而且笑得很爽快。老张的女儿,张娜(简简喜欢叫她娜娜),长得瘦瘦小小,怪叫人心疼的,但她清癯的脸上有一种名为坚毅的气质,使人看了肃然起敬,汉子曾不止一次调侃她,若是以后参军,退伍回来当了警察,你一定是第一个女局长。娜娜有一次到汉子家做客,简简蓦然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喜爱,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从房子里封了一封大利是给她,娜娜坚决推脱,拗了许久,她俩订了一个协议,娜娜帮简简买菜,简简付娜娜工资,就这样,简简变着法支持了这小妮子。娜娜做这些(帮简简买菜)相对于她的兼职,只是举手之劳,当汉子还需要去街上巡逻当值的时候,他常能看到娜娜在舅舅开的小饭馆里忙得不可开交的场景,汗流浃背,手忙脚乱,甚至月事来的那几天,就算脸变得煞白煞白的,也咬牙坚持着。

有一次,家长会正巧撞上了老张化疗,老张便拜托汉子替他参加家长会。会上,汉子突然被老师点起来,让他分享一下育儿经验,老师大声说,娜娜不仅是全班的第一,还是全级的第一,照这个势头,她一定会考上重点大学的。汉子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他好歹是个军人,大步流星上台,以局外人的身份诉说了老张和娜娜的故事,绝不精彩,但情真意切的言辞让不少女家长揩起了眼泪,许多男家长也放下了手中的手机,垂头沉默。哪知回去后,老张却气得破口大骂,我们不需要拿苦难博同情!还有,你让班上的其他人怎么看娜娜?汉子默然。他看向门内,暗幽幽的灯光,比手机屏幕的光还要暗,营造了一种沉重的气氛,他欲敲门,忽然听见了翻书声,汉子这才发现了灯光中有一个人,正木木地立着,低头看着书,再仔细听,才能听见一种碎碎念的声音。汉子微微一笑,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这是她对抗命运的唯一道路,未来会更好的。汉子又笑了一下。

汉子家的对门,原本住着一位老人,陈妈,看起来少说也有八十岁了,汉子以为陈妈是个无亲无故的人了,这几年都是跟他们一起吃年夜饭,有什么大大小小的节日也都互相帮衬,也好在有她的帮手,不然简简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前几天有一个自称是她孙子的人,说是从菲律宾来的,想带陈妈去菲律宾过年,而且可能再也不回来了。汉子一开始还有些怀疑,直到看他拿出了各种证件,说了很多陈妈以前常叨叨的事儿,才让他放下戒心。起先陈妈还直摇头,说什么也要陪汉子和简简过最后一个年,陈妈孙子就跟她说,她儿子病得很重,可能这几天就要走了,这次是去看他最后一眼的。陈妈来到汉子家,搂着简简就哭了起来,简简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也跟着哭了起来,两个女人哭得连衣襟都湿透了,一阵梨花又带雨后,她俩细声说了很多话,汉子一句都没听清,却感觉心里堵了一口墙。陈妈昨天离开了,再也看不见她总是笑意盈盈的脸了,再也听不见她絮絮叨叨的话了。汉子看着那一道满是锈迹的铁门,这样想了想。

他转过头,在五楼左边的门前细心理了下衣服,挺直了腰杆,努力撑出一张笑脸,还在抽出钥匙时,故意弄出一阵响声。打开门,玄关右边就是饭厅,饭厅往里有一间隔开的厨房,逼仄不已,饭厅摆着一张大圆桌,红木的,光亮如新,桌上摆着八道菜,白切鸡(旁边放着一小碟姜蓉)、水煮虾、粉丝、荷兰豆炒烧肉、蒸鲫鱼、酸黄瓜、酸鸡脚、炒菜心,边上摆上了三幅碗筷,白饭在里面冒着热气。汉子探头看向厨房,一道倩影仍在忙碌着,那便是汉子的老婆,简简的身姿。汉子的目光忽然有些朦胧,这时的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除夕,简简也是在厨房里,或许在捣鼓着她那“有点咸”的猪骨汤?妈收拾着桌子和碗筷,爸抱着那小崽子看小品,爷孙俩看得呵呵大笑。简简原本手忙脚乱,连围裙都跟着她左摇右晃的,听到门锁上的声音,甩了甩秀发,柔柔地对汉子说:“回来啦?工作辛苦啦!饭马上就好了!”

他的心里涌起一阵冲动,见妻子好像没有听到自己回来,悄声换上了毛绒拖鞋,走到热气腾腾的厨房,怀着一点紧张,又带着一点火热地伸出双手,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下巴轻抵她乌黑柔亮的秀发,就像每个渴望温存的丈夫一样。可是他感觉她的身子猛地颤了颤,就像不自觉地想逃离、挣脱他的怀抱。她冷声说道:“怎么又这么晚回来?我自己一个人忙得团团转,次次年三十回来就坐着等吃,也不知道早点回家帮下手。”汉子悻悻然松开手,靠着饭桌边坐下,说:“我好歹也要陪着局里的同志站最后一岗,就算我现在是副局长,但你知道,我永远和他们一样,只是一个小警察。”俩人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汤在咕噜咕噜地响着。

简简把汤端了出来,在汉子对面坐了下来,她扒了一口饭,清冷的脸上泛出一丝犹豫、一些忧伤。

“维纲……”

“嗯?”

“我们离婚吧。”



这两省明确开学时间-

《原恶》卷一 章一 除夕并序

本文发布于:2023-08-06 05:39:09,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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