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8月7日发(作者:毛良)
繁华的商业街人头攒动,雪粒轻轻坠下,落在人们的发尖或绒帽上,与闪烁的霓虹交织在一起,混杂在降价的叫卖与欢快的笑声中。人们步上街头与朋友或恋人共度美好的时光。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比如那个在人行道红灯对面不停跺脚的女孩子,她二十多岁的年纪,却穿着整套的职业装,看上去比同龄人更成熟一些。绿灯终于亮了,她着急地跑过街,仅在光滑的积雪上留下一幕长发的背影。
女孩钻进商场,朝某个方向奔跑着。她着急的样子和她的着装吸引了一些目光,但她全然不顾。终于,她在一家小烘焙店门口停了下来,整理了一下头发,推门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
听到招呼宾客的声音,女孩却一愣,她望向柜台,一位中年大嫂正向她微笑。
“一份圣诞特供的芒果芝士面包,带走。”大嫂熟练地取好货,包装好。付款时,她拿出会员卡递给大嫂问:”对不起,今晚冬青小姐不在吗?“
“冬青小姐?今天不是她值班,不过说来也巧,一位男士刚才也来买这款面包,他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女孩笑了一下,“我想我认识他。“
出了店门,女孩张望了一下窗外的雪夜街景,灯火与游人让她近乎入迷,但她瞟了一眼手表,又奔跑起来,当她赶到电梯间的时候, 电梯门正好关上,她一边叫喊着一边跑上前去按电钮,所幸电梯缓缓打开,她一下子钻了进去,扶着金属壁喘息着。
“太好了,幸亏赶上。”她笑着看了眼手表,之后脸有些红:她有一瞬间忘记了电梯里是有人的,而刚才的自己很失态。
“晚上好,樱井小姐,圣诞节快乐,在这里碰到你还真是意外。”这声音有些熟悉。
她一回头,看见一位男士缩在电梯的一个角落,他穿着老旧的棉服,戴着厚底的眼镜,他手里有一个包装袋,和自己手里的一样。
“圣诞节快乐,须鲸先生。“女孩一下子放松下来,微笑着回应。
“你一会儿还有节目吧?为什么会来这里?“
“算是忙里偷闲吧,只要全速往回赶就来得及,这家店的圣诞面包我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我倒是没试过,打算尝一次。”男士推了推眼镜,又望了一下手中的包装袋,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系统提示音告诉他们一楼已经到了,于是谈话戛然而止。
“圣诞面包超赞!你不会失望的,那么,改天见了,须鲸先生。”女孩的告别响起后过了一段时间,她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电梯门怎么没反应?”
“等一下,别随便按电钮,让我看看。”男士走到电梯门处,女孩让到了一边,“大概是电梯故障了,我已经按了报警钮,等人来修就好了。”
“这下可完了!”女孩快哭出来了,她不顾自己的铅笔裙,坐在电梯的角落里,“早知道这样就不偷跑出来了,要是赶不上直播会被骂惨的,说不定还会被开除...”
“听不到直播也很惨的,所以我们可以小小冒险一下。”男士笑了一下,打开他的双肩背包,掏出一台笔记本电脑。之后他拆下了电梯的操作板,用奇怪插头的数据线把电梯的元件和他的电脑连在了一起,在女孩惊讶的目光中他的手在键盘上飞舞着,约几分钟后,电梯门打开了。
“酷!帮大忙了,改天我请你吃饭!现在我着急先走了!“
男士从容地收拾好他的装备后愣了一下,突然下定决心似的拉过双肩包就冲出了电梯,女孩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跃入大理石地面与层层灯光中,奔跑起来。
再快一点能看到她了,再快点的话,自己的心意今晚就可以…
刺耳的刹车声与巨大的撞击声,黑白的世界多出一抹殷红,想说的未说的一切全变成了脱口而出的,危险——
(1)
我刚刚经历了人生最不巧的事情之一:在故事进入高潮的瞬间,主持人优雅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连续的噪音,我狠狠地砸了几下收音机,但除了震掉几个空易拉罐,没有什么收获。
“该死的,我上星期刚修理过的。”我不满地自言自语。
“经检测,信号接收系统没有故障,推测是附近的高能离子流阻碍了信号传入。”机械音在飞船内部响起。”
“高能离子流?我都多少年没听过这样的词了,不要跟我开玩笑,虽然旅程确实挺无聊的,也许你该换代了,宝贝。”
不久,收音机的信号恢复了,但现在传入我耳朵里的全是吵闹的广告。我无奈地把收音机关掉,透过舷窗看外面,飞船正在黑色的宇宙中高速行进着,不断掠过小行星或是些奇怪颜色的星球。
“大概还要多久?"我打了个呵欠。
“预计两小时十六分,将在两小时一分后切出自动驾驶,请在那之前做好准备,我会提示您。“
"行了,我知道了。”我起身伸了个懒腰,蹲坐了两下,可怜的老旧椅子惨叫了一声,我猜某根弹簧断了。
真是无聊啊,我双手枕在脑后,望着生锈的顶板发愣。 公司是对的,这批飞船的确到寿命了该换了,但我已经用它用了多少年了?我记不清了,也许十年或更久一些。仔细想想,我的后半段人生大部分浪费在这艘破船上,罢了,再对付用个十几几十年,等我退休了,这老家伙也退休,多好。我抚摸着仪表盘,上面有一道划痕,我一直都说要修,一直都没修。
半睡半醒间,巨大的铃声把我从驾驶位上震了起来,差一点磕了头,我快赶几步跑到固定电话那里,摘下听筒:“奥斯特公司为您服务,我是外派技师梁振,您有什么需要吗?”
“当然有,我想梁先生蹲在我面前,让我一脚把他踢飞到外太空,“另一端传来的大笑让我耳朵疼,“你是没睡醒吧?还是你给自己做了个机械脑子结果测试失败了?“
“一个好消息,威特,我现在就在海拉底星区,绕个路把你家炸了不会耽误我太多时间,说了多少次没事别瞎拨我工作电话,想好遗言了么?“
“当然,我要在死之前打电话给奥斯特的总台,举报一个叫梁振的家伙,他对待客户态度粗鲁还满嘴柴油味,睡觉还打呼噜。“
我们大笑起来,威特这老小子还是精神得很。
“好了,威特,最近怎么样,生意还好么?到底有没有事找我?”
“老样子,赚一天三顿的饭钱,在海拉底这种地方就别指望发家致富了,倒是你,为什么跑到海拉底来?据我所知这星区只有一个你们公司的空间站,你从来不接过活的那一个。
“这一次不一样,威特,维修请求,天线坏了,明白么?“
“也许真的是天线坏了,梁,像是与某一颗小行星来了个亲密接触什么的。“
“是啊,但愿你是对的。“我又望了一眼舷窗外。
“差点忘了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了,下星期日有空吗?咱们聚一下?”
“好啊,老地方?”
“不不不,这一次去金恩家,你知道他现在的住址吧?”威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金恩他最近不太好,你知道的,他以前肺就有点毛病,他们说射线武器就是吃人的魔鬼,我还嗤之以鼻…”
”好了,我知道了. 具体时间?”
“星区时间十七点,回见,老朋友。”
威特把电话挂断了,我说的那句“回见,老朋友”他大概没有听见。
我慢慢踱回驾驶位,从脚边的储物柜中取出一张相片,上面有约十位年轻人,他们穿着整齐的军装,自信骄傲地笑着,在他们背后的玻璃外面,就是广阔的宇宙。
我的手指轻划过每一个人,我记得他们,还有那段时光,黑暗如宇宙深处的时光里,希望和光明这种美好的东西,微弱得如同星光,而他们就是闪烁光芒的星星。
黑暗的时光终于过去,但时间的流逝熄灭了星星,一颗接一颗。
现在还有几个?我,威特,金恩…好吧,没有金恩了,下一个会是谁呢?让我来吧,老朋友,你的明天比我的要精彩得多。”我轻抚照片上的威特,自言自语。
“预计十分钟后切出自动驾驶,请做好准备。”
我小心地把照片收好,抹了一下眼睛,拍了拍自己的脸。远处的一个亮点是空间站吗,我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这里了,看来有的事是无法逃避的。
我打开收音机,现在是个男主持大谈经济形式, 我想起来空间站的直播时段刚才就已经结束了。便又把收音机关上。
我环视了一下船内,把桌上的地上的空易拉罐收集起来,用左手的机械假肢拍扁丢入垃圾箱内。碰撞声让我有点心烦,我便又望了一眼舷窗外,和刚才没么不同。
我调整了一下航速又检查了一下稳定装置,最后我靠在椅子上注视着前方冷静自己:”好吧,就让我们来看看,切绘 你到底卷入什么事里了?”
飞船在黑色幕布上急速划过,仿佛一颗流星。
(2)
我熟练地操作着,飞船稳稳停在空间站的平台上,熟悉的减压噪音响起又消失,我活动一下身体拿起工具箱离开飞船。
时间让空间站变得老旧了不少,但它还是我熟悉的样子。我环视着墙板与接线,我快忘记空间站内部的样子了,它外形的概念也大多来自我珍藏的照片。
在感应门另一侧,有个男人早早等在那里。他的衣服精心打理过,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见到我,他推了推眼镜递来一张名片:“是梁振先生吧?我是中桥岸峰,称呼我为中桥就好,我们现在急需您的帮助。
我随他在走廊上走着:“叫我梁振就好,出了什么问题?“
“问题我们已经在上报给总部的急件中说明了:天线受损,我们本想上报更多细节的,但因为通讯问题我们没能提交完整的报告。”
我点了点头:“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小行星,先生,它们直直撞在了天线上,把它折成了许多段。当然,残片已经找不到了。我们启用了备用天线,但转播效果不佳,樱井小姐的直播同样受到了影响。
“樱井小姐?那不是广播剧中女主角的名字么?“
“是的,看来梁先生经常听这个节目呀,“中桥笑了一下,“说来也巧,主持这个节目的人同样姓樱井,梁先生没有听说过也是正常的。毕竟海拉底星区实在太偏远了。”
“别这样说,不过这实在令人惊喜,我非常喜欢这个节目,等维修任务结束后,我一定要找樱井小姐要个签名。但眼下我们还是谈工作吧,受损的天线在哪里?我需要去看看。“
“这边走,我来给您带路。”
我在室间站的外壁上艰难行进着,经历了一阵喘息和几次冷汗之后,我终于有惊无险地到达了顶端天线的位置。
顶端天线组的情况惨不忍睹,我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金属或保护涂层的颜色了,焦黑色的断口,仿佛天线组被某只巨大的野兽撕扯过一样,立杆仅剩下短短的一截,连线的断口裸露在外面。我观察一阵后,沿原路返回到空间站内部。
“情况怎么样?”释压完毕后,中桥协助我脱掉厚重的工作防护服时问我。
“始料未及啊,”我取出毛巾擦了一把汗,“损坏太严重了,必须得购置新的天线组,我来安排就好,只是要拖些日子才能修好,啊,对了,“我把威特的工厂地址报给他,”还要麻烦您派人去取下货。”
“我知道了,麻烦了。“中桥很恭敬地回应。
“举手之劳而已,在东西拿回来之前,我就先留在空间站内做一些维护工作吧,零件不保养的话会大大缩短使用寿命。我得和我朋友打个招呼,失陪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我穿过走廊回到了自己的飞船,与威特交谈一番后,我收拾一下工具,打算到底端检查一下动力与稳定装置. 当我在走廊上穿行时,一侧的一扇门开了,一个年轻女孩从中走出来,身着一套稍显老套的制服,我瞥了眼房间上方的牌子,“演播室”。
您是梁振先生吧,这里的工作麻烦您了。“女孩望着我微笑,但我却愣在原地,这个女孩的声音与广播剧主持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请问,您就是樱井小姐么?”我的声言有些颤抖。
“是的,是我本人。”女孩依旧笑着回应。
“对不起,我多有冒犯,只是难以相信您是那个广播剧节目的主持人,我还以为您已经四五十岁了,没想到您竟然这么年轻。“
“没关系,其实连我自己也为我的声音感到意外,“樱井抓了抓头发,“我的声音从小就与他人不同,我还因此而感到自卑过,但我慢慢发现与众不同可以成为我的优势,于是我应聘成为了播音员,又做了电台节目的主持人,我很喜欢我的声音和我的工作…”,她似乎想起了我的存在,“您是我的听众吧,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
“不,反倒是我很感谢您,我对她微笑, 感谢您让我有如此精彩的节目可以听。”
我们的攀谈过了一阵便结束了,樱井说了“再会,我不打扰您工作了”之后她便离开,我则独自往空间站的下层走去。昏暗的灯光下满是是灰尘,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我的喘息越来越厉害,终于,机械假肢狠狼砸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响声,我剧烈地喘急着,随即又对看不见的敌人挥出狠狠的一拳,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我不能相信看到的听到的一切,绝对不能!每个人都是骗子,每个人!
就在我想继续发泄的时候,中桥的声音在上方响了起来:“出什么问题了,梁先生?”
“没事,常规检查,检查配重。”
”好的,有什么需求尽管说。顺带一提,,我已经派人去往你给的地址了,相信他们很快就能回来,那祝您工作顺利,不打扰了。“
沉重的门声后,这世界又只剩我一个人了,我深呼吸几下,提起工具箱向更深更黑暗的地方走去。不知为何我有一种冲动,那是一种年轻的感觉。
(3)
当我睁开眼睛时已经接近中午了,我支撑着爬起来,我的腰和腿仍就在酸痛.飞船上的床实在太过狭小,,再加上昨天的劳动,我现在有熬夜一整晚的疲累感。
“早安,梁先生,您看上去精神状态不太好,多注意身体啊,我为您留了一份早餐,现在我去给您加热。” 我在走廊遇到了中桥先生,也有可能是他早就等在那里了。
“哦,谢谢,不用麻烦了,我还赶着去工作,”我拍了拍自己的将军肚,自嘲地笑笑,“权当减肥好了。”
我沿着楼梯往底层走,我有点头疼,还不断地打呵欠,在转角处还差点绊了一跤。我叹了一口气,人不能不服老啊。
临近中午时我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动力和总控系统都检查无误。我扶着腰坐在一角, 望着黑暗的底层,欣慰地拍了拍总控电脑,很好,没有让我失望。
回到上层,冲了个澡又简单吃了点东西后,我在走廊上闲逛起来。虽然地面没有我想象中干净,但清洁机器人也算尽职尽责,只有一个在走廊尽头的小家伙自动寻路系统出了故障,我很快就可以修好它。
我继续边走边四下观望,在走过转角时,一个施工中的标志牌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它后面的一扇门经过了加固密封处理,密码锁也开着。就在我对着密码器出神的时候,一个粗暴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离那里远点,那后面很危险。“
一个男人正站在我身后,他穿着工作服一脸焦急。
“请问,这扇门后面怎么了吗?“
“你难道没有看到标志牌么?"男人语气很冲,”这间房间结构有问题,随时有失压的危险千万别随便靠近!“
“对不起,我会注意的,“我的眉头皱了起来,但什么也没说,离开了那里。
我继续在空间站里兜转,处理了廊灯坏了或是墙曲板涂层破损之类的简单维修之后,我在某间办公室找到了中桥,恰巧的是,樱井小姐也在那里
“中桥先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再过不久就是樱井小姐的节目了,机会难得,可不可以让我近距离收听一次,如果违反某些规定或是打扰到她就算了,但我想这种经历可能是一辈子仅此一次,务必拜托。“
中桥先生还未回应,樱井小姐便抢先一步:“没有这样的规定,我完全欢迎您的到来,应该可以把,中桥先生,您应该不会拒绝一位粉丝的热情吧?“
中桥先生笑了下,淡淡回应了“当然不会”。
“谢谢,我保证在一边会绝对安静,不会打扰到您的,不过您正常地主持节日就好了,千万不要让我说话啊,比如‘今天我们演播室有一位特别的来宾“这样子,我是特别怯场的人,到时候一定会紧张地说不出话的。”
樱井小姐欢快地笑了起来:”您放心吧,我不会开您玩笑的。“她的表情又突然变得很真诚,”谢谢您如此支持我,梁先生,没有观众就不会有今天的我。“
“您言重了,那么,一会儿见。”
我回到飞船,把工具箱放回原位,换了一身正式一些的衣服,之后我便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演播室门口,与樱井小姐一同进去了。
演播室并不大,却有许多复杂的机器,我对它们所知甚少。我缩在房间的沙发上, 摆好一个舒服的姿势——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插兜。
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与樱井小姐交换一个微笑,她戴上耳麦,温柔的声音传了出来,传向宇宙。
就在她打开播放旋钮的同时,我也打开了我衣兜里小物件的旋钮。
(4)
在演播室里听与平时果然不同,不用担心的信号问题,没有讨厌的电流音,以及一种处在宇宙中心的令人舒适的优越感。
我看不到樱井小姐的表情,但我推测她应该在微笑吧,不然她的声音为什么会如此轻快?又或许是悲伤多一些,因为在朗读与女主人公有关的片段时,她的声音似乎在颤抖。
我窝在沙发里,盯着地面出神。这个广播剧节目播出有多长时间了?两个月?半年?还是更长时间?我记不清了,记忆里只有几个熟悉的场景,我拼命在一片空白之中,回忆着细节。
小说改编的广播剧,名为须鲸的男主人公与名为樱井的女主人公的日常故事,电子工程师和电台主持人的爱情故事,线下活动中偶然结识,熟悉,暗恋,“做朋友就好”等等,有点俗套,有点常见,而且还不告白。
啊对了,还有那个烘焙店,须鲸因为环境优雅而在这里加班,而樱井则最喜欢店内的特供面包,两人在认识对方之前已经在店内见过多次,并给彼此留下了印象。在后续的故事中烘焙店也有很多的戏份,给人物展示用的舞台,挺常见的。
我发现自己走神一段时间了,赶紧把注意力集中在樱井小姐那里,此时她正声情并茂地读着一段冬青小姐的内心独白:”须鲸先生望着玻璃窗另一侧的樱井小姐。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眼中有燃烧而发出的光芒,即便只是倒映在玻璃上的幻影,我都能清晰地看到我和他之间有同样炽热的火焰高墙,哪怕我迈出仅一步,都会是剧烈的痛苦…什么时候到夏天呢?痛快地淋场雨,也许就能了结了。“
在烘焙店打工的,喜欢男主又拼命撮合男女主的女二号。
终于,樱井小姐摘下耳麦,开始收拾工作台,我连忙站起身,我们又交换了一个微笑,她开口问道:”效果好吗?说实话我还有点紧张。“
“效果当然很好,就和平时一样,不,比平时要更好!“我很确信地说。
“谢谢,不过,有件非常遗憾的事,这个故事就要结来了。“樱井小姐的声音有些低落。
“没关系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故事总会有结局。 留有美好的回忆,这就足够了,我相信樱井小姐也很喜欢这个故事吧?”
她很果断地“嗯“了一声。 接着收拾好了东西。我站在原地,望着她走到转角处,我深吸一口气,叫住了她,我终于作出了决定。
“樱井小姐,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询问你的看法。在您今天的直播中樱井的情况没有好转,须鲸写出了一个程序,用电脑合成出樱井的声音,并说服了樱井的上司,他和他的程序代替樱井主持她的节目,假如,我是说假如,樱井再也无法醒来,须鲸对樱井的一切想念都只能寄托在程序上,您希望您是哪一个樱井?“
樱井小姐愣在那里,低着头没有回答,我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等着她的回应。
“那个程序,我选择那个程序。”樱井小姐的声音听上去无比坚定,但下一秒钟,这种坚定一下子低落下去,“按您的条件,那个樱井小姐...已经死了,死人什么都做不了,也不会快乐或是悲伤,更不会有什么后续的故事,就那样结束了,我不想那样。”
在一阵沉默之后她稍抬起头怯怯地问:“我回答得对么,梁先生?”
我摆了摆手:”不是您想的那样,没有什么对错之分,我只不过想听一下您的想法,如此罢了。这种问题您别放在心上,但是,”我盯着樱井小姐的眼睛,“说给别人怎样都无妨,人不能欺骗自己。”说罢,我与她告了别,走过转角,我到了通往下层的楼梯口,钻了进去,靠在墙面上,无论上面有多少灰尘。
我沉重地喘息着,汗水从皮肤的每一个角落渗透出来,但我依旧感受到无比炎热,在暗淡的灯光与寂静之下,我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我仿佛回到了刚参加完技术部测试的时候:喜跃激动,想通过各种疯了一样的行为发泄自己的情绪——尽管不知道测试结果。
而这种激动在深夜又一次爆发了出来,当樱井小姐惴惴不安地敲响我的飞船的门的时候,我过去所有的成功串成了一条线,而这,可能是这条线的终点。
“是樱井小姐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樱井的头低着,双手不安地搓动着,“对不起,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是关于您的那个问题,我无论如何也要向您认错,我想,还是死去的樱井好一些,她的朋友、她与他人的交集、他们的情感,全都是生动而又真实的存在,程序不过是个谎言,是个空壳,这种虚伪的存它只不过享用着别人的一切,到快来什么都不会剩下,只有空虚而已,相比之下活过的人是多么令人向往,多么令人嫉妒!”
“你叫什么名字?”我突然发问。
“十七号,不用怀疑,我没有名字,我不配有名字。先不说这个了,梁先生,我有重要的事告诉您,关于樱井小姐。“
“对不起,但请先等一下。“我望了一眼电脑屏幕,打断了她。
(5)
我轻轻从舱门跃出,在黑暗中快速向旁边一艘飞船行进着,靠在那船侧面后,我一个箭步向前,将一个人影按倒在地,强迫他跪在地上,械臂举着顶在他的头上:”老实点不要动。“
我搜索了他的所有口袋:手机 ,耳机,假证件,哈,果然不出所料,改装手枪。我架着他走入飞船,并把他绑在墙壁上,他似乎这才从回过神来”您说晚安的方式真特别,梁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斜着眼打量着他:”很奇怪吧,中桥,是不是难以理解你听到的内容?为什么樱井小姐只要和我在一起就会读小说?“
“您在说什么?我只是发现樱井小姐不在她的卧室,于是四处找她…”
“有一句话不知您听过没有,一个人临时编造的借口能反映出他的智力水平,”我冷笑道,“老式的电磁继电器类监听器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电磁监听频率不加密,只要我分析明白这玩意的频率,我就可以给您播放任何适合您年龄的内容,比如直播录播。“说着,我把一个金属圆片从衣服侧面扯下来,狠狠踩了一脚。”
“今天的直播么,原来你早就发现了,梁振。”
“是啊,话说最近的小行星真是不得了,与天线碰撞能长时间发出几千度的高温。简直和热射线类武器一模一样,比如您飞内船上搭载的那个型号,这样的小行星我从未见过,您留有事故现场的照片吗.?”
中桥叹一口气:“其实当初我想到了可能会有漏洞,但我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您能节省出脑细胞实在是太好了,因为即使您解决这个问题也没用,天线根本没受损,这是一个紧急呼救的暗语,况且,我任职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这所空间站有第二名雇员,不速之客们打算长驻么,嗯?”
中桥苦笑着望着我,“我低估你了,梁先生,你是一个可怕的对手,现在关于你我最好奇的是——为么你对空间站这么了解?”
“因为它是我造的,”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制作了程序,我作了设计,我预想了运行时可能的各种问题…听说有个有失压风险的房间?在空间站落成时星区最严格的风险评估团队预测它能用一百六十年,所以请别用你不懂的专业名词玷污我的作品!”
在我这么说的时候一幕幕场景在我脑中浮现。一言难尽啊, 那又艰苦,又闪烁着光芒的岁月。
“只干维修工明显是屈才了啊。”
“好了,不再说废话了,真正的樱井女士在哪?她还活着么?我的语气严厉起来,终于,我要面对我最想知道也最不敢知道的问题。
“应该活着吧,心脏病还是什么发作,只要生命封闭舱运行正常的话不会死。话说,梁先生是不是该放开我了?你并没有找到控制器,不是么?“
我还未作出回应,警鸣却响了起来,中桥笑了:“ 您还在飞船上装了微型雷达?厉害,不过我的手下来找我了,您打算怎么办呢?“
顶灯大开,我看到两个家伙举着枪向我靠近过来,我把持枪的手抬高一些:“不许再前进!“那两人停下了脚步,但枪仍稳稳地对着我们。
时间仿佛凝固一般。
在压力与汗水中,我听到了中桥的窃笑:“这样对谁都没好处,不是么?这样吧,梁先生,我们谈一笔交易。”
(6)
“交易?”我“哼”了一声,“你又想用花言巧语从我这里骗走什么?”我丝毫没有放松,紧紧盯着两个黑洞洞的枪口。
“你现在不愿相信我,没关系,换作我大概也是一样的反应,但是听听也无妨不是么?当然,我也会展示出我的诚意的。”中桥边说着边摆摆手,那两人竟把枪放下了。
中桥继续说,“以下不算交易内容 ,是我免费送你的,相不相信由你。”
“你要说什么?”
“你不好奇吗?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一个跟樱井小姐声音一模一样的年轻女孩?擦亮你的眼睛,不要被你看到的东西蒙骗了,她根本就不是人类,她是一个实验品,.有点成功过头的实验品。”
我望了一眼樱井小姐,她低着头,把表情保护在乱发之中,我皱了皱眉头:“活体克隆?”
“啊呀,您竟然听说过,那我就不费口舌过多介绍了,这个樱井小姐就是我们的实验成果之一,代号十七。她的身体经过改造,她的声带细胞是特殊培育的,她能模仿出任何她听过的人类声音,哪怕用仪器都分辨不出差别,当然还有些其他的改造项目…“
“然后她逃到了这里,你们就追到了这里,然后又机缘巧合遇上了我...那么,交易是什么?“
“您是个疼快的人,梁先生,“中桥笑了,”交易很简单我们各自完成各自的工作,互不干扰,我们只要带走十七号而已,根本不想伤害任何人,樱井的事情完全是意外,我们留在这里演戏也完全是为了…”
“逃避法律追责。“
“是的,虽然不好听但就是这么一回事,您只要假装空间站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可以了,而我们也解决我们的问题,到时候我们会打开房间把樱井还给您,而且还可以给您满意的封口费,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
“不必了,”我轻声说,“我不同意交易。”
“为什么?“中桥的表情瞬间凶恶起来,他的手下又把枪举了起来,一切回到了原点。
“条件压根就不对等。“
“我原为你是个分得清利害的人,梁振,是因为十七号么?你在可怜一个与你没关系的人,并且为此遭受性命之忧吗?你没这么无真吧?还是被什么正义感冲昏了头脑了?“
“或许吧,“我轻轻笑了一下,”谁知道我是看不惯你们这些渣滓这么狂妄,还是只是想听樱井小姐的广播,樱井小姐接纳的人,我也想要接纳,难道还…“
“请不要再说了,梁先生,已经足够了,“我望向十七号,此时的她向我微笑着,泪水划过她的面庞滴落在地上,“这么多天,一直有人为我付出,先是樱井女士,接着是梁先生,我有什么资格值得你们这么做呢?樱井女士遭遇意外都是我的错,我不希望你也因为我遭遇不测。”
我没有说话,樱井小姐转向中桥:“我同意你的交易,你要信守承诺,不要再伤害他们两人。“
“那是当然。“中桥笑了。
樱井小姐抹了抹泪水,向我深鞠一身躬,转身毅然决然地走去,我双手钳制着中桥,只能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该死的,一定有办法能打破僵局,一定有…
“警告, 警告,有认证飞船正准备登陆,请所有人员立即离开释压区,重复一遍,请立即离开….“系统提示音骤然响起,我轻笑了一下。
“哦,看来是埃尼特,回来了。太好了,我们可以立即准备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呃,梁先生,你还不打算放开我吗?“我架着他缓慢向封闭门移动,即使塞在狭小的走廊里,我们三人还是对峙着。
感应门自动锁定,噪音从门的里侧传了出来,飞船着陆,释压,各种声音。门的另一边则是一个无声的世界,没有人说话,枪也沉默不语。
“话说梁先生,您还不把我放开么?这样会吓到我的伙计的,而且交易已经完成了,我们没有保持这个形势的必要了吧?“
我没有说话,十七号站在另一边,目光在走廊上游荡着,她的眼神让我想起了我首次离家的场景。我听到了气体升腾的声音,咽了一下口水,手稳稳地端住枪。
“真不知道您在坚持什么,难道您准备一辈子架着我的脖子到处走么?这么长时间您不累我都已经累了。”中桥抱怨着。
“没办法,你的那两个持枪的站在我对面的手下让我很为难啊,虽然我能控制住你,樱井小姐不用控制,但那两个怎么办呢?”我大声喊道。
”我可以让他们放下枪,但您得先放....“
感应门的金属保护层正在解锁,我的心剧烈地颤抖,冷汗蛇一般滑行起来,我低语道:“知道么,我坚持是因为一切还没结束,威特——“
感应门开了,响应我的是两声枪响,两枚麻醉针剂从我两侧窜出,准确地咬在它们的猎物上。
(7)
“你绝对想象不到你打电话给我时我有多头奋,伙计。都多少年了,我的本事几乎都生锈了,这种感觉是妙不可言!“
“你的枪法可一点都没退步,虽然 你少说胖了三圈,手指快伸不进板机槽里了。“
此刻我和威特在走廊上狂奔着,我凭着记忆寻找着那个房间。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威特对我抱着的扫地机器人发问。
我并没有回答,而是在找到房间后把标志牌一脚踢飞,低头操作机器人许久,打开了密码锁。
“酷,老兄,怎么做到的?“
“魔法。”我微微笑,不愿意跟他讲什么脉冲之类的他听不懂的科学原理。
噪音停止了,现在我面前是一间为我敞开门的房间,我可以看到屋内的机器,舷窗,还有她。可我的脚似乎被粘在了原地,无形的斥力将我排挤在门外。无法向屋内迈出一步。
“嗯,怎么?“威特轻推了谁我,让我稍回过神来 但我没有动,我还是不敢见她,无论是现在还是十多年前,无论是现在还是病房门口。
有人狠狠推了我一把:“怎么,还放不下那些事么?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需要的 只是原谅自己...“
“她死了,威特。“
“你应该明白,她不会恨你的,她早就原谅了你,甚至压根不存在原谅不原谅的…你说什么?!”
威特猛扑过来,几乎把整张脸都贴在生命维持舱的玻璃罩上。我呆楞着地望着各项数据,很明显,它们显示维持舱并没有在工作。
我又望向维持舱内的人,她是真正的樱井,樱井切绘。虽然她的头发花白了大半,皱纹也十分明显,但在我眼中,她就和十几年前一样美丽。我的泪打在玻璃罩上,倒映出她安恬的微笑。心脏病发作?我不相信,这是看到最美好的事物时露出的微笑,可若是如此,为什么现在的我不是这个表情呢?
我打开维护舱,轻轻把她抱起拥入怀中,她轻得如同一片羽毛。仿佛所有的重量随着她的生命去往天际,我的心剧烈地疼痛着,其实这不就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么?我一直在逃避什么呢?
太迟了,迟了好多年。
“有些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兄弟,”威特坐在我旁边,“她在空间立站工作的这几年里,曾经联系过我,她什么都知道,我指的是你在奥斯特工作和你领导改造空间站的事,她曾说她特别感谢你为她打造的这个家。”
“她拜托我尽力让你走出过去的阴影,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好久,一直到现在。”
“她同样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想她甚至可能害怕再次见到你,但对于你们彼此,我相信这都不是真的…”
“不要再说了,”我的声音基本无法用颤抖来形容。
“我知道你很不好受,兄弟。但我想说,事已至此,再陷在过去中只会给你带来遗憾和痛苦,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威特递给我一条毛巾,轻声说,”她喜欢你,须鲸,你也喜欢她不是么?如果你有所改变就是她的遗愿,你难道不能满足她么?“
“请问毛巾是哪里来的?”
“就在一边的桌子上,我看不是很脏就…你去哪?”
我站在门口望了他一眼,“办正事。”转身走上走廊,如果我没有看错,十七号躲在房间的感应门外,暗自垂泪。
中桥他们几个还在呼呼大睡,我把他拖到我的飞船上绑好后,我用扇他耳光的方式友好地叫醒了他。
“你赢了,梁振,我输得心服口服。”
“我没有赢。中桥,没有人赢,“我扯起他的衣领,盯着他的眼睛,”告诉我,你们在刚登上这座空间站时都发生了什么,告许我每一个你能回忆起来的细节,而且不能有一点假话,樱井死了,我随时会拉你陪葬!“
我抬手开枪,巨大的噪音后中桥上面的墙上出现了一个洞, 他显然被吓惨了,说话也结巴起来:“我们那天登上空间站后,就四散搜索十七号。本来我不抱什么希望,但就在我察看了某间空屋子后,我发现走廊前面有一个人影在跑,看上去很像十七号,我便追了上去。它最后跑到了某间房间里,在我闯进房间前我听到了说话声和一声尖叫,我进去之后就看见一个人倒在地上,而十七号正跪坐在她旁边不停摇晃她,当时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我看见旁边有一台生命维持舱,就启动了它并把那女人放了进去,想着这样她总不会死吧就拉着十七号离开了。”
“你没杀她?“
“我杀她干什么!我只是来抓实验体的,杀人得惹多大的麻烦!我从来都没有开过枪,我也真的救她来着!“
“既然如此,为什么没直接离开空间站?“
“因为她发了消息啊,就在那间屋子里,那个复杂的操作平台,这要什么密码,我不会用也不敢乱动,本想一走了之,但十七号说在这演几天戏更好,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她说了什么?“
“我想想…她说如果樱井因为突发疾病而求救的话,她是不可能自己爬进维持舱的,前来维修的人就很可能产生疑心,不如让她假扮樱井女土,做直播并且接待维修人员,这样就不会有人生疑,我本以为这是一个完美的计划…“
我把中桥丢在那里。独自一人在走廊上疾行,无数的思绪在我脑中缠绕着。有什么在一片混沌中慢慢浮现。
“完美的计划。“我轻轻自言自语。
(8)
夜幕,永恒的夜幕,这颗星球似乎从未见过光芒。在黑暗与阴影之中,一个人影艰难跋涉着,在人的肢体与鲜血和机械的金属碎片之间不断徘徊着,如同一块腐肉中儒动的蛆虫。
人影终于停歇了一阵,他坐了下来,眺望周围的一切。那是个约二十岁的少年,眉宇间的稚嫩覆盖一层灰尘和血渍。休息够了,他又一次站起来,拖着疲累的身躯前进着,远处传来炮声,他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又继续他的路。
他攀爬过一个土堆,差一点被一截钢板绊了一跤,在他匆忙站稳后,他发现了一个突起物,在一片废墟中十分突出,他连忙跑了过去。
一个女孩子如同一座雕塑在一片死寂中跪坐着,任凭泥与沙粘在她的身上衣服上,她背着沉重的设备,但那重量却没有压跨她慈祥的笑容,她笑着,轻抚着她怀里的人。
“沃兰特,原来你在这里,你现在怎么样?“少年奔过去, 轻轻摇晃女孩怀里的人,但女孩轻碰了他的手臂摇了摇头。
少年坐下来把头埋在他战友的胸口,哭了。
“我没能救他,当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希望了,我能做的只有待在他身旁,给他一点安慰,仅此而已。” 女孩柔声说。
“没关系,他会感谢你的,我也很感谢你,对于我们而言在死时有人注视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少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坚强一些。
又是一阵炮响,这一次声音更大。地面都在微微震颤。少年把战友背到一个低洼处埋葬了他,他就这样沉睡在了这里,仅留下一个名字。
少年完成了他的工作。一回头发现女孩还在这里,她卸载了她的装备,此时正在慢慢旋转它,少年走过去,问:“你在干什么?"
“我在拍摄这里的景象,我是一名战地记者。”
“但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尸体残骸还有灰尘。”
“我拍摄的就是这些,我希望能有更多的的人看我的照片,明白战争会帝来什么,这样就会少几个人为此而丧命。”
“有的战争我们无法阻止...“少年冷不防说了一句。
“或许是这样,但我仍旧相信因为我的努力,世界上的战争会减少,甚至消失。”
少年愣住了,许久没有说话。女孩依旧专注于她的工作。在静默中,少年望着女孩设备中的画面,镜头里的内容似乎比真实更加灰暗。
突然设备中的画面变得扭曲,之后干脆消失了。女孩叹了口气:“又坏了,这个月第六次了。”
“其实没坏,是这里的地磁问题,只要安装一个稳定器…好了。”少年将设备拆开,将一小块金属组件安装在某处,设备随即正常运转了。
女孩说了句“谢谢“,又专注于拍摄了。
”这里处处是危险,你不应该待在前线的。两人往回走时,少年说到。女孩背着设备很是费力,少年几次提出帮她背着,她都笑着拒绝了。
“很多人这样对我说过,但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我不会放弃的,你们士兵是在保护我们,那我也想做点什么来保护你们,我们都是在保护其他人,即使直面死亡。而如果我们成功了,那一切都是值得的。”女孩正色回答。
“对不起,但我没有这么高尚,小姐,“少年苦涩地笑了,” 你是为了别人,为了正义,我只是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不得已参军,这样罢了。我也希望战争早日结束,但我只是为了自己不受伤不丢性命,和你一比我…”
“这当然也是理由,我们都是在做我们认可的事,努力并没有什么伟大渺小之分,而且当初我也并不是想成为一个战地记者。而是一个播音员之类的…”
“小姐,我可以请教您的名字么?"少年突然问。
“你可以叫我樱井小姐,那么你呢?”
“须鲸。”
“什么?”女孩没有听清楚。
“须鲸,因为一些原因我不能说真名,”少年脸有些红,“须鲸就是以前存在的一种动物,据说生活在叫”海“的地方,能喷出好几米高的水花,有的还很喜欢人类,我喜欢这种又有力量又很温柔的动物…”
“好的,”女孩笑了起来,“须鲸先生,虽然现在说有点晚,但请多关照。”
“我也是,樱井小姐,请多关照。”
“这就是我和樱井切绘的初遇,在遇到她的瞬间,我便知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她的善良直爽的笑容是那么光耀眼,到现在我的记忆依旧清晰。”
“后来我才知道,她告诉我真名是对我多大的信任,她是某个家族的千金,她的家人极力反对她做.这种危险的工作,她曾经有过被她的家里人抓回去的经历,但她又偷跑出来了,为了她的梦想。”
现在是正午时分,十七号坐在我的对面,默默听我讲述着。
“我小时候家里穷,养活不了我们这么多孩子,于是我谎报年龄入了伍,没过几年,战争就爆发了,海拉底星区的起义,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那时真的很害怕,枪击、爆炸、血和尸体,每天祈祷着能活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战友…说真的,我活下来了,只失去了一条胳膊,真的是莫大的幸运。”
“我没有经历过,我甚至不敢想象。” 十七号小声地说。
“你没经历过是更大的幸运,啊,我有点说远了,我们还是来说我和切绘。我随意翻看着一本书,”在那之后,我见过她几次,她有时在查看照片和摄像,有时会协助些医护工作,每次见面我们交谈几句就分别了。后来,我考试通过进入了技术部,转到了后方,而她一直在前线做着她的拍摄,我们甚至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仅维持着通信。我坚信,如果没有她的鼓励,我不可能在战争中活下来,对她的爱恋与思念也日益膨胀,无数次我对自己说等战争结来, 我就向向她表白,迎娶她做我的新娘,过幸福的日子。“
“按您的语气,您并没有这么做一。”
“是啊,没有,因为意外发生了,意外。人生的意外十之八九,十七号,”我把书合上,抚摸着书脊,叹了一口气,“政府军高歌猛进,我相信战争很快会结束,但我从未想到过会那样结束——当时我负责总武器,我收到打击敌方舰船的命令和坐标参数,但在程序运行之后才察觉出异常:能量参数太大了,打击舰船根本无需使用这么强的火力,而且我无法终止程序…”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
“主武器锁定了一颗星球,在高能离子辐射下,整个星球近乎全灭,我们一举消灭了敌人的主力…和不计其数的平民,不知是不幸还是万幸,她当时正在低空轨道,得以保留一条性命,但过量辐射严重损害了她的身体,她为此住院好一段时间…”
“战争,如愿以偿地结束了,我以身体为由申请退伍得到了批准,之后我便到奥斯特公司做了一个维修员养活自己,我听到各种流言蜚语,有的说她死了,有的说她吃力地活着,我不敢亲自去确认,我不敢面对她,我甚至无法面对我自己,她一生致力于反对战争,保护无辜的生命,但是我又做了什么呢?这样的自己,又怎么配和她有任何交集呢?”
“后来我得知切绘向公司提出中请中做一名播音主持,但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接受外派而被拒绝,于是我托关系在海拉底建立了一座小空间站,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那时起我就听她的直播,直到现在。
我喝了一口水,把书递到十七号的面前,她默默把书接了过去,但什么也没说。
“别人大概只是单纯听她讲的故事,虽然这种老套的故事估计没几个人听,而我是在听她描述的向往的生活,喜欢的播音工作,没有危险的安定的日子,和心上人的日常,可能她期待的东西很简单吧,然而她的生命走到尽头,这些愿望也没有全都实现。“
在我的话结束之后,房间里寂静下来了,我和十七号都沉默着,我望着她,她望着手里的书,良久,她向我强笑了一下,“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樱井女士从没跟我分享过这些,如果没有其它事的话我先去准备了…“
她站起身向门外走去,我轻声叫住她,她背对着我站住了,望着她的背影,我的声音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告诉我,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樱井切绘不是你杀的!“
(9)
十七号缓缓转过身,什么也没说,她低着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房间的毛巾上有药剂的味道,是切绘专用的心脏急救药,由于她身体受辐射伤害所以药物成分特殊,中桥却对毛巾完全没概念,这让我起疑;即使一直在维持舱内,切绘身体的僵硬的感觉也很明显了;还有一点,我调取了维持舱的记录,它虽然被紧急连通却没有工作,我只想到一种可能:病人在进入之前就已经离世了。”
“是的,你说的没错。”十七号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看到她在哭。“切绘她,在中桥他们登上空间站之前就…”
“到底怎么回事?”我害怕真相,但我要知道真相。
“正如您已经知道的,我是一个代号为十七的实验品,一个活体克隆的造物。我可以模仿任何人类的声音,但却没有自己的声音,我也没有父母,没有家,没有朋友,每一天都是坚固的合金墙壁、刺眼的无影灯、各种实验各种数据提取.计算。这就是我的全部:没有自由,只是活着而已。”
我没有插话,只是默默地坐下来,听她讲很长的故事。
“他们进行最频繁的实验就是让我听不同人的声音,然后进行模仿。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并没有与他们爆发过大的冲突,对于他们的囚禁,我没有反抗的概念,也不知道自由、孤独都为何物,直到我被实验的时候听到了广播,我突然意识到在这方寸的天地背后有一个更大更真实的世界,而我要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终于,我出逃了,我熟悉地形,掌握他们的行动规律,还有一定的活动权限。我偷了他们的船,尽量混淆他们的追捕,选择在空间站着陆也只是迫降所需,幸好当时着陆空间站不需要权限,否则我可能在飞船里毙命。”
”我在空间站转了一阵子才遇到切绘。当时她正在某间隔音的房间内进行节目的练习,我早就编好了借口:我是从附近一艘爆作事故的舰船上逃出来的,希望可以在这里暂留几天,也请她帮我联系一下救助人员。当我满脑子都在盘算我的话可信度高不高和之后该怎么办时,她的尖叫让我意识到我犯了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从我口中发出的,是她的声音。“
“出乎我意料的是,她接受了我.在我向她坦白了一切之后,她也同意我留在这个地方。直到现在,我也十分感谢她,那真是一段快乐又难忘的白子,每件事都是新奇的见所未见的,切绘帮助我踏入了完全不同的世界。也让我接触了梦寐以求的广播,那种兴奋感现在也回荡在我的身体里——透过各种仪器 你的声音在宇宙里回荡,被人倾听,被人欣赏,虽然我一直只是给她打打下手,但我感受到的快乐一点也不少。那时我经常会感叹:这样的人生是何等快乐啊!”
“但我也能察觉到,嫉妒和贪婪在滋长着。每当她直播的时候,她与听众互动的时候,以至于,她做任何事情的时候,我都不可避免地想:为什么不可以是我,我有一样的声音,如果是广播不会露馅,此时我向切绘学习已经不单单是因为兴趣了,但同时我也疯狂地责备自己:绝不可以恩将仇报。站在对立两面的自己全是真实的自己,她们争吵着,不分胜负,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任由时间流逝,提心吊胆地与切绘共享着生活。”
“最终的日子在不经意间到来,那一天, 在直播开始之前几分钟我发现切绘摔倒在地,我知道她的心脏不好,喂她吃了药。但她的病发作得厉害,药都咳了出来,我不得已把她拖入了生命维持船舱,但望着她,我内心的声音却是希望她不会好转,只要她就这样死去,我便可以替代她,在维持舱显示她已经离去的时候,我甚至欣喜地奔向演播室,欣喜在我内心横冲直撞,我却一点也不想阻拦它。那一天直播的人是我,但是没有人发现,结束时,我感受到了美梦成真的狂喜,这种感觉只有逃出牢笼时有过。我甚至开始幻想以后自己的生活,就如你说过的,梁先生,我就是那个可悲的AI。”
“所有的兴奋和挣扎在我离开演播室后戛然而止,系统的提示音如同晴天霹雳,我活得太安逸了,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在被追捕!那一刻我的大脑飞速旋转,我的内心全然被恐惧占据:我不要离开这里,我不要离开我刚刚拥有的一切,脑机能的专注产生了模糊的计划——我飞奔到切绘所在的房间,把她从生命维持舱中拖到地上,打开她练习时的录音,之后用电脑向公司总部发了一封维修请求的信。我不知道什么暗语,我只想找个理由让个陌生人来这里, 至于密码是我偶然看到她录入了,在我做完这一切后,中桥进来了,他们以为切绘是因为他们的闯入才发病的,连忙把她送入了维持舱,我借机向他们提出我的计划,尽可能多地拖住他们,之后的事,您大多知道了。“
十七号这次停顿了较长时间。再一次开口时,她望着我:“您说的对,人生充满了意外,我不会想到您认识切绘,更不会想到您能看穿这一切并且拆穿我。我不知道我是否杀了切绘,,我虽然没加害她,全力拯救她的生命,但我的内心完全是相反的想法,或许是我的诅咒害死了她也说不定,我受恩于切绘,我不能忍受不说出真相的自己。“
她立正,深鞠一躬:“一切由您判决,梁先生,我会接受您的发落,也只有您是有资格代替切绘审判我的人。“
房间安静了好一阵子,我的声音轻轻响起:“如果我想改动演播稿,要多久你能适应呢?“
(终焉)
“今天是广播剧大结局,是吧?“威特劈头盖脸地发问。
“对,你没听吗?可以去找回放。“什么事找我?"
“我听了,但是故事内容不对啊,我听过的版本是樱井在医院苏醒,听到了广播直播里须鲸的表白,故事完美收场。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樱井没能活下来,也就没听到表白,须鲸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故事烂尾了。”
“这个结局是我写的,我没什么文笔,也不会创作,见笑了,我只是想让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让我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对我而言,这就够了,我只是想跟她告个别。”
“行吧,我大致理解了,还有一件事,那个和樱井声音一样的女孩,你就把她留在空间站了?”
“是啊,如果不这样做,你连今天的节目都没得听。虽然声音一样,但她不是樱井,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在字宙间寻找着自己的归宿。切绘已经不在了,她会接替切绘的工作,就和一个普通的播音员一样.。”我叹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切绘会怎么想啊,她会因为我替她决定,把她的一切赠给别人而生我的气吗?还是会欣慰地守望她的后辈呢?“
“痴情姑娘的心上人不知道的问题,我就更不知道喽,“我听到威特吹了一声口哨,”我先挂了老伙计,对了,提醒你这个老糊涂一句,星期日下午五点,金恩家。
“忘不了,回见。”
电话挂断了,我取了一罐啤酒,坐回座位一饮而尽。“惩罚的话,你就作为切绘的影子,在这活下去吧。”我听到脑中回响的话。
我笑了一下,对于一个悲惨的AI来说,这真是心狠手辣啊。
我打开今天广播剧的大结局的录播,插上耳机,不禁流下泪来,一定是因为我讨厌听已经知道结局的故事才会这样,一定是因为这个结局写的太烂了才会这样,一定是的。
我这样想着,泪珠不断滚落,在无形的电波中打了一个旋,砸碎在驾驶台上。
本文发布于:2023-08-07 02:22:36,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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