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necraft同人】《抉择之时》第一章：平凡的日子

2023年8月8日发(作者：巢于)

铜仁车祸-

 　　 房间黑暗一如入睡之前，四下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和邈远处丧尸的哀嚎。他伸手摸了摸额头，还在烧，奇怪的是自己并不觉得头疼，连肩膀上的箭伤也只麻酥酥地痒。

 　　是梦麻痹了自己。他想。梦里，他重回那片杀机四伏的诡异丛林，被无边无际的怪物追赶。丧尸们扭曲着肢体朝他扑来，骷髅射手的箭矢尖啸着刺穿耳畔空气，而爬行者躲藏在阴影里，将他炸倒在地，无力动弹。他跑，他狂奔，竟然有了无穷的力气，但怪物们却像漫山遍野的蚁群，没有尽头。他被一只腐烂的手逮住，随即千万血盆大口淹没他的视野。

 　　就算是梦，也太恐怖。他翻身下床，踏着冰凉的木地板踱到窗边，双臂压在嘎吱作响的窗楣上，让夜晚寒风吹去满身大汗。

 　　这样会让你烧得更厉害。他警告自己。

 　　但这风拂过面庞真的好舒服。

 　　　纠结片刻，他还是离开了窗户。头部的胀痛和肩头刺痛都回到身边。他有些后悔吹风了，说不定自己不这么做的话病痛就不会复发。屋里闷沉沉的，他有些渴，便决定下楼喝水。

 　　走廊上火把勤勤恳恳地静默燃烧，他套上棉拖鞋，在石头地上像个幽灵一样滑动，依次路过其他四个人的房间，没有半点别的响动，看来他们还都在梦乡中。

 　　下楼梯时，他琢磨会不会已近天亮，毕竟自己根本不困。透过起居室巨大的落地玻璃，他看见夜色下沉睡的田野，黑蒙蒙的，像穆勒的兜帽。家畜们的躁动远不及丧尸的嚎叫明显，栅栏里好似空无一物。

 　　史蒂夫点着一根火把，飞快地在厨房里给自己倒了杯水，奔回光线柔和的走廊，这才懊恼地发现陶杯里的水已洒去大半。他不满足地全部灌下，再度冲到黑漆漆的水池边舀起一杯水再跑回来，如此重复六次才总算喝饱。

 　　要是让白泱瞧见这幅德行，不知又会以怎样刻薄的话挖苦自己。他酸酸地想。

 　　回到床边，他将火把夹在桌边架子上，翻看一会儿写在纸片上的合成公式以打发汗液干掉前的时间。汗早干了。他也没回到被窝里。反正不困，睡了又不知道会做什么噩梦，喊叫出来，惹得白泱一阵怒骂。

　　如此，他等待天明，走到起居室里的落地窗边，看暗林渐渐露出形状，晨曦染红天空。除去狡猾的爬行者，怪物们在阳光底下纷纷燃起火来，化为灰烬。

 　　第一个醒来的是曼茵。她衣冠不整，藏青色长袍松垮地垂到膝盖，与白色短裤齐平。她打着哈欠走下楼来，想看看朝阳，却吃惊地发现已经有人在那里了。

 　　 “这么早哇。”她提起小臂上的袍口，拍拍他完好的右肩，“伤口好些了么？”

 　　 “老样子，我怀疑你涂的药水…”

 　　“哪会这么快就起作用呢？”

 　　“唔，但愿它有效吧。”

 　　“当然有效啦，你不相信我？”她轻打他裸露的后脖。

 　　“哎呦，当然相信。”

 　　从被怪物围堵，再被他们救起，只不过去三天而已。但曼茵已经和他很熟悉了。

 　　人开朗活泼，想不熟悉也难。他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曼茵瞧见，松绿色的眸子里也溢满笑意。

 　　“哎，我还不明白，你起的这么早是为了看日出吗？”

 　　史蒂夫点点头。

 　　 “还不知道你有这爱好。”她若有所思地嘟嘟嘴。朝阳下，绿岗的田野如同金砖一般闪闪发亮，石板路反射的白光有些刺眼。

 　　“穆勒呢，还没有起吗？”他冷不丁地甩出这个问题。

 　　曼茵皱起眉头。“穆勒？我怎么知道？”

 　　“嗯。”他心里说不清是窃喜还是尴尬，但不论怎样，停留在这个话题上都不好。于是说道：“每天都有这样的美景可以看，真好。”

 　　“看腻啦。”

 　　“我没有看腻哦。”他转头盯着曼茵，后者把头侧向另一边，说：“那你瞧瞧那边，可以看到海。”

 　　他照做了，绿岗的尽头是条陡峭的海崖，和屋子之间隔着一个足球场远的田野。“的确，但不清楚。”

 　　“你可以过去看嘛。”

 　　“白泱不让，我一靠近海岸栅栏他就跟抽风似的。”他揉揉眼圈。白泱这个古怪的家伙条条规规多得很，反正这儿是他建的（史蒂夫一直不相信，后来曼茵偷偷告诉他是白泱把原本无人的荒凉农场改造了），爱怎么定规矩就怎么定。叶卡捷琳娜【Yekaterina】是他的'灵娜'【Ringna】，她违反条规，白泱不管。穆勒沉默寡言，肌肉发达，总是戴着兜帽遮住脸，白泱不敢管。而曼茵作为这儿的主要劳动力（等史蒂夫的伤痊愈就不是了），白泱碍于面子不方便管。于是——

 　　所谓的规矩都只适用于史蒂夫。想到这里，他不禁苦笑。

 　　 “笑什么呐？”

 　　“笑你再不去做早饭，白泱又要对我发火。”他实话实说，反正白泱不管的人出了状况，责任总能归在他身上。

 　　 “切，活该咯～”曼茵摇动火红的短发轻快地走了，史蒂夫看着她白暂的小腿消失在厨房门后。

　　第二个起床的是叶卡捷琳娜，身材高挑的她披条凯撒似的红披肩，穿着白布衣一步一步走下来。长辫如狮尾般在背后摇晃。史蒂夫就站在距楼梯不到三步的窗边，但她眼神飘忽，好像独自行走在云海之中。

 　　“嘿？”他没有底气地打招呼，她才缓缓看过来，点头道：

 　　“早。”

 　　“早。”

 　　“曼茵给你的药水有用没？”

 　　“她说会起作用的。”史蒂夫耸耸肩，把视线从她挺拔的双峰上移开。

 　　叶卡捷琳娜天蓝色的眸子闪过愉悦的光芒，但嘴角依然不肯克服地心引力扬起。“那好好养伤吧，别动伤口，再痒也别碰。”语毕，她拐到厨房里和忙碌的曼茵打了声招呼，昂首挺胸出门照料她的那些红石'宝贝'去了。

 　　天色已经大亮，史蒂夫在屋子里胡乱转悠，溜到叮叮当当的厨房里，和曼茵聊起天来。

 　　“还是面包。”他看着曼茵从红灿灿的炉子里搬出一屉香气四溢的棕褐面包块。

 　　“要不然呢？小麦多到收不完。”她提起单面开刃的短刀开始切割，案板上积起一层面包渣。

 　　“可以换些做法嘛。你看，这些面包全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合成的东西都一个样。离了工作台，我还不知道怎么做面包。”她将切好的面包片放进盘里，抹上黄油。

 　　“黄油可以合成吗？我没要找到合成公式，但…”

 　　“不行。”又一块面包被切碎。

 　　“那是怎么做的？”他饶有兴致地问。

 　　“不告诉你。”她笑着说。

 　　“咳，别这样。”

 　　“你学去又没用。”

 　　“我伤好了要干活的！”

 　　曼茵如雌鹿般闪闪发亮的碧眼看过来。“你要留下来？” 

 　　“不留下来我去哪呢？”

 　　“流浪呗。”她把一个盘子塞进史蒂夫怀里，走向餐厅。

 　　“能活下来就怪了。”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失败就没第二次机会了。”

 　　“当然啦。”曼茵舀起一勺勺牛奶倒进火炉上的陶罐里，呱啦呱啦。

 　　“那还不告诉我？”史蒂夫沮丧地说。

 　　“你又不是现在就要做，急什么嘛。”

 　　“我就是想知道。”

 　　她妥协了。“好吧好吧，我跟你说…”

 　　一声不礼貌的喊叫打断了她。“史蒂夫！我的牛奶呢？”

 　　厨房外边，瘦瘦长长的白泱不知什么时候下的楼，在餐椅上傲慢地翘起二郎腿。

 　　“正在热，白泱。”他没好气地回答。

 　　“搞快点呀。”白泱直勾勾地瞪着他，一对杏仁黑眼不怀好意。

 　　“你来加柴火说不定就快些。”曼茵说。

 　　“不可能。”

 　　“那就不要这么刻薄，白泱！”她愠怒地说。

 　　挨了骂的白泱瞪大眼睛，“这是我的…”

 　　“是你的房子，我知道，但这不光是你一个人的家，别忘了。”曼茵说完，严肃地点点头。

 　　“随便你咋说吧，我只要一顿按时完成的早餐而已。”白泱满不在乎地提出这句话，曼茵一听，把手头的活往地上一摔，陶碗破裂成千万碎片。

 　　“我们不是你的仆人！”她怒气冲冲地吼道，夺门而出，奔向地下室，留下目瞪口呆的史蒂夫和以微笑掩饰尴尬的白泱。

 　　“这…”

 　　“'这'什么？我的牛奶还是要热，不是吗？”他努努嘴。在那一瞬间，史蒂夫也想像曼茵一样把煮牛奶的陶罐摔烂在地，让他一个人去收拾这幅烂摊子。但…

 　　“好好好。”他连忙应答，内心升起一股对自己深深的厌恶感。

　　日光渐明，直到白泱一小口一小口解决掉早餐，拿着铁镐出门后，曼茵才从地下室里冒出来，还是气呼呼的。

 　　“那混蛋走了？”

 　　史蒂夫点点头，把盘子收起来，朝厨房走去。

 　　“我来洗。”她说着，拉住他的左臂。

 　　“别闹，要摔的。”餐盘和瓷碗摇摇晃晃，他尽力维持平衡。

 　　“我来洗啦，你肩膀还没好。”她右手从史蒂夫腋下穿过，捏住盘子一角，他一惊，手松，碗盘危险地荒动，被曼茵另一只手及时稳住。

 　　“你看，差点就摔烂了，所以还是让我来。”曼茵得意洋洋地说。

 　　史蒂夫说不清是生气还是欢喜，嘴上嘟哝一句，转身，却吓一大跳，一个黑影挡在跟前，在晨光里边缘裹着层光晕。

 　　“穆勒！”

 　　“嘿，穆勒！”

 　　脸庞隐藏在兜帽底下的穆勒点点头，挪着结实的身躯绕过他走向厨房。曼茵兴奋地打招呼，滔滔不绝地说起话来。史蒂夫本想抱怨自己被惊吓，见此也作罢，带着没有来头的微薄苦涩走回落地窗。

 　　“…你想吃什么啊？”

 　　“肉干。”穆勒的声音低沉沙哑。

 　　“哎呀，肉干肉干，还是肉干，你换换口味嘛！”

 　　“吃面包饿得快。”

 　　“尝一点，还热…等我一下，我再把它热热。” 开关炉门的咔嚓声。

 　　“不用了。”

 　　“在热啦。”

 　　穆勒叹了口气。 

 　　“好吧。”

 　　“切！”曼茵欢喜地叫道，史蒂夫内心一阵涩涩地凉，驱不走。他试图把注意力转移到林边残破的高塔上，收效甚微。厨房里的俩人话语声渐低，宛如梦呓。

 　　不待多时，史蒂夫便瞧见曼茵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东西走出厨房，穆勒跟在后头，面貌藏在兜帽底下。

 　　“怎么样？”她双肘撑在桌上，两腿踢打椅根，噼啪噼啪。

 　　 “唔唔。”

 　　“嘻。”

 　　史蒂夫清清嗓子。

 　　“哦，史蒂夫，你要不来尝尝？”曼茵以小巧的双指夹起一片棕色面包，送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

 　　“不用。”

 　　“嗯，你反正吃过了。不过这一份味道有点不同，不想试试吗？”

 　　 “不用。”他别过脸。

 　　曼茵继续与穆勒聊着，其实只有她一个人在说，兜帽下的另一张嘴只顾着吃呀吃。

 　　晒久了，阳光显得灼热。史蒂夫踱回二楼，脚步声在空荡的屋里回响。穆勒已走，去林子里伐木，在吞下整整一盘淀粉与糖的混合物后。而曼茵则在田里劳作。站立于二楼平台处，俯瞰起居室，史蒂夫忽觉内疚，大家都在辛劳工作，自己却无所事事。

 　　“你受伤了。”脑海里的那个声音说。

 　　可我状态挺好，浸泡过阳光后头也不那么痛了，完全可以胜任一些事务的。

 　　他瞪着曼茵坐过的椅子发呆，末了，长叹一声，回音在屋里经久不息。

 　　终日，他无事可做，躺床上，直觉整个人都要烂掉；呆窗边，骄阳下翠绿的田野风光刺疼眼睛；看合成公式，这鬼玩意都背下来了，还看它做甚！史蒂夫烦躁不已。他想到外边去，到海边，吹吹咸湿的风。到林子里，听百鸟戏鸣。想和穆勒比一比谁砍得快，最好有曼茵当观众。想下到矿井里去，挖出最漂亮的宝石，合成闪闪发亮的饰品，给曼茵。

 　　他想自由挥舞双臂。

 　　他想看曼茵的笑脸，笑脸上有小酒窝。

 　　他想穿戴铁甲，披就月光，手持利剑，与穆勒，白泱（…或许算了）并肩而战，屠弑亡灵。

 　　他想发掘地下宝藏。

 　　他想化为天上浮云。

 　　他想……

　　如此任思绪肆意蔓延，不知不觉他便迷糊地睡去，意识到自己已在梦乡中。

 　　“那就接着做梦吧。”他混沌地想，漂浮在无色无声的世界里。

 　　或许过了几个钟头，或许是一秒后，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来了，来了！”一个惊恐的声音，夹杂噼啪的怪响。

 　　“…祈祷…”

 　　“…跑！”

 　　“火，火，火！”千万人在放声呐喊。

 　　他由浑沌梦中向更深处坠落，周遭景致大变，上方是不宁静的夜空，血红色触手狰狞盘旋而上，扼杀星辰。尖叫、爆炸、火焰吞噬空气的可怖声响混作一团，猛击他的心脏。身边，巨大的集装箱层层叠叠，似远古造物，冷漠地睥睨着他。这是在哪？他的身体轻如鬼魂，眼前只是色彩深红的斑驳影子。他慌张，不知所措，舌头抵着门牙。他迷茫而无助地奔跑在集装箱之城的小巷里，与重重黑影擦肩而过，惊恐地躲避袭来的火星。

 　　'嘣！'

 　　他毫无准备地被抛向空中，喉咙本能地颤抖高喊，手脚失控。坚硬冰冷的地面毫不留情地予以他重击，几乎将他五脏六腑给震出来，眼前天旋地转，肚里翻江倒海。

 　　“不，火！”

 　　'呲啦！'

 　　“嗷嗷嗷嗷噢噢…”

 　　'轰！'

 　　“帮我！”

 　　血与火在小巷尽头交织融合，难解难分，直达天幕。他战栗地注视这一幕，尽管火光灼眼，他却无法移开视线。在如融化黄金与浓稠黑血所生的可怖罪子深处，黑影狂乱地舞蹈，动作扭曲得让人难以置信，原始的恐惧深深攥住史蒂夫，他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呐喊，自发地动了起来，带着呆滞的大脑连滚带爬逃离大火。

 　　“火火火火火火火火…！”厉鬼在嘶喊，继而爆裂开，炸出震碎一切的高音。史蒂夫的耳膜刺疼难忍，嗡鸣声在脑袋里冲撞，搅乱本就是一锅粥的思维。他聋了，他铁定聋了。身体意识到临近的熊熊恶火，逼迫他继续向前跑，向昏暗的地方跑，手脚并用，骨头发酸。

 　　热浪追上来，鞭打他的后背，催促着这个渺小的猎物再跑一段。他接连撞到一个又一个模糊的障碍物，每次冲击都让他步伐踉跄难以为继。那些可怕的尖叫又回来了，盖过脑内嗡鸣，一波接一波锤击他的心智。

 　　集装箱组成的黑墙永无止境…

 　　突然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抢行将他转了个弯。他想反抗，却惊恐地发现身体不再受他的控制，固执地跑向大火的方向。灼红烈火映满视野，地狱热风迎面袭来。妖术？还是什么邪恶的力量将他如提线木偶般甩向致命之焰。

 　　他尖叫，却没有发出声音。四肢也失去了知觉，伴随突如其来又突然消失的黑暗，他扑倒在地，无可忍受的高温炙烤脚掌。他尖叫，拼命向前爬。滚烫热浪浸泡住他…

 　　惊醒前的最后一秒，他似乎瞧见，在黑暗中朝自己跑来的分明是自己的脸。

　　“喝点牛奶会有帮助。”叶卡捷琳娜建议道：“你今晚试试。如果还做噩梦的话再来找我。”

 　　 傍晚时分，夕阳余晖洒在翻阅书籍的少女身上，将她银金色的长马尾染上玫色，宛如丝绸编织的流苏。按年龄来说她已非少女，有时，史蒂夫甚至能透过她清澈的眼瞳看见一颗平静的心，为爱幻想的少女所不具有。

 　　说实在的，好多次史蒂夫看见叶卡捷琳娜精致的面孔时都会心头一跳，移开目光，但又几次三番地瞥回来。如果你在陶瓷店里见过毫无瑕疵的瓷娃娃，就能想象出她的面容，但有几点不同：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红唇泛着水光。总有几缕淡如薄烟的发丝垂下光滑的额头轻轻拂在宛如雨后蓝天般的眸子上。眉如柳叶，眼似钻石。锁骨微凸，胸脯小巧挺拔，纤细的腰肢藏在白衣下。安静而骄傲的背脊从不弯曲，突出灵巧曲线。他不能偷瞄太久，不然旁人很容易看出来。

 　　白泱是个幸运的混蛋。这是史蒂夫对叶卡捷琳娜美貌的总结。

 　　“牛奶吗？喝多少呢？”他看着暮色里的她，脑海里把曼茵的脸庞替换上去。

 　　 “一杯，最多两杯。你喜欢的话可以加点蜂蜜，或者麦片。曼茵会做。”叶卡捷琳娜阖上书页，凝视窗外红光闪闪的田野。“说到曼茵…史蒂夫，你要注意点。”

 　　此话一出，气氛变得冷瑟，好似话语有了形体。“我…注意点？我不懂…”

 　　“没什么…他们该回来了。”

　　她的话有种魔力，将一抹耀眼的红色拉入窗中。红发少女和其他两人经过木窗，伴随着话语声消失在屋墙后。十来秒后，起居室的大门开了，穆勒率先走了进来，扛铁镐，掀开兜帽，满头是汗。曼茵向他耳语两句，嬉笑着朝史蒂夫走来，眼睛光芒四射。

 　　 “你确定留下来吗？”

 　　“嗯，是的。”他刻意用低沉的声调回答，但并不成功，曼茵的笑声就可以证明。

 　　“哈，想学穆勒啊？喂，穆勒——”

 　　 “别说…”

 　　 “——有人在学你说话哟。”曼茵打开他的手，闪到一侧。

 　　给予回应的不是穆勒，而是晃晃悠悠的白泱。“乌鸦。”他挑起细长的眉毛，“乌鸦只会聒噪，曼茵。”

 　　史蒂夫穿的正好是黑衣。他尴尬地别过头。

 　　 “没你的事。”曼茵气恼地说。

 　　“放尊重些。我教你几年了，小姑娘？”

 　　曼茵眯起双眼。“我不是小姑娘。”

 　　 “你是指身体呢，还是头脑？”白泱给自己倒了杯水，哗哗声中，曼茵骂他的话应该不清晰。白泱我行我素地挑着眉，呷下杯中水。“我没听见你说什么，小姑娘。”

 　　 “哼。”

 　　“再哼哼唧唧，我就…”

　　 一只手搭在了白泱的肩上，他眼一瞪，连忙转身后退。曼茵吃吃笑着。

 　　 “干什么？”他对穆勒说，身子倾斜。

 　　穆勒面无表情地睥睨他。白泱个子高瘦，壮实的穆勒在他面前整个人都小了一号。但白泱却在不易察觉地后退。人之常情。光是看看穆勒鼓起膨胀的手臂肌肉就让史蒂夫发恘。

 　　“去巡逻。” 壮汉的声调低沉有如闷雷。

 　　 “谢谢提醒，穆勒。”他毫不感激地说，走向大门，侧头瞟了眼史蒂夫和满脸嘲弄的曼茵，抿紧嘴唇，手往兵器架上一扫，抓着把映射斜阳的铁剑出门去。

 　　“关——”

 　　'咚!' 橡木门被狠狠砸关上。转眼看向饭厅，穆勒又没了踪影。

 　　 “软骨头。”曼茵说。

 　　 “嗯。”

 　　 “我去厨房咯，你要不要帮忙？”

 　　 “行。”夕阳里史蒂夫总觉得浑身不舒服，红色让他想起那个噩梦。

 　　厨房昏暗许多，曼茵点燃火把将之塞入生锈的圆环架子里。

 　　 “你平常做梦吗？”史蒂夫从门口把刚采摘的蔬菜带回来后问道。

 　　 “做呀。话说你确定要留下来么？”

 　　 “嗯。什么梦？”

 　　 “都有。帮我把菜洗了吧。”

 　　曼茵弯腰蹲着，背朝他鼓弄烤炉，不知什么工具在炉子里折腾，发出难听的噪音。

 　　“具体讲讲？”他一边说一边寻思从哪里弄水。他面前有个四十公分边长大小的灰绿石盆，中心处凿有眼洞。“呃，这水…？”

 　　 “哦，忘给你说了——”曼茵拍拍手，起身，按动嵌入墙中的一块不起眼的暗褐色方块，顿时有水流从眼洞里喷射，水势迅速减弱化为汩汨冒出的清泉。“这也是叶卡捷琳娜做的？”他再次按动木块，泉水随之消失。

 　　“是啦。红石专家嘛。嘿，你知不知道…”

 　　史蒂夫没听下去的欲望。但凡谈及叶卡捷琳娜，曼茵就会像个骄傲的女儿一样夸耀个没完。有关梦的话题要等等了。搓掉菜叶上的泥时他不满地想。

 　　 “…所以说——嘿，你在听吗？”

　　 “有啊，她挺厉害的。” 他撒谎道。随即发现泥巴卡进了指甲里，上天的报应来得挺快。他想用另一片指甲抠掉污泥，却戳到指甲盖底下的嫩肉。“嘶——”

 　　 “…还有——怎么了？”曼茵停下话头看过来。

 　　 “没事。”

 　　此后整整一个小时史蒂夫除去“嗯”、“不错”、“厉害”外基本上就没机会说话。菜洗得发亮，并被切成各种丝条块粒。铁蒸锅里的水咕咕叫着，不时被平底锅与油的尖叫盖过。期间穆勒来过，伫立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盯着曼茵锅里刚煎好的肉排。少女用叉子戳起一小块送进他嘴里，壮汉咀嚼着离开，那声音让史蒂夫意识到自己已经很饿了。

 　　绿岗生活最幸福的时光莫非晚饭。曼茵在他被救的第二天晚上把一块烤面包做出十来种花样，味道各不相同。今晚没有面包，橡木餐桌上有更刺激舌尖的美味：淌着肉汁的洋葱煎猪排，粉红的肌腱尚可看见；浓青菜汤，香气氤氲，直扑鼻喉；焦黄的土豆泥，配有嫩绿的菜叶；能征服除眼睛外的身体每一个部位的烤蘑菇。史蒂夫吞咽口水，心里抱怨其他人怎么还不过来，好让大餐开始。

 　　 曼茵还在厨房里忙，史蒂夫只好自个窜上窜下把大家都喊到餐厅里。让人不解的是，白泱对曼茵的一桌好菜毫无兴趣。

 　　“呵，你是刚来没几天，还没吃腻罢了。”饭间，白泱晃动着勺子叉子说：“毫无新意。”

 　　 曼茵本来和叶卡捷琳娜聊得正欢，一听，脸立马沉下来。

 　　 晚饭的后半段在刀叉碰击和众人默默咀嚼中度过，曼茵没了胃口，草草喝下几口汤就起身离开餐桌。

 　　史蒂夫看着少女走入厨房，里面叮叮铛铛一阵响，随后她手握一张餐盘走了出来，用餐叉叉起猪排。刚才还热气四溢的肉排已然冷却，油脂凝结，叫人倒胃口。她又扫走些蘑菇和土豆泥，盘子里堆满乱七八糟的残羹剩饭。

 　　“不热一下吗？”史蒂夫问。

 　　曼茵摇摇头，往腋下塞进两条面包，端起盘子径直步入红如她的发色一般的地下室楼梯。

 　　 另外两人也没有多呆，叶卡捷琳娜不知不觉间没了踪影，估计是于史蒂夫费力地与猪排较劲时离开的。而白泱在她走后彻底换了吃相，大口塞下冷掉的土豆泥和其他'冷菜'，一边大声咀嚼一边盯着史蒂夫。

 　　 “怎么了？”他不解地问，抹抹嘴，也没东西粘在上面啊。

　　白泱吞下食物，说：“你上次说，林子里有死人。”

　　原来是这件事。

 　　那是他在绿岗的第一天。在发觉自己身体并无大碍，救命恩人们也很友善后，他去掉警惕，把自失忆以来的所以记忆全告诉了他们。其实也没多少，从迷迷糊糊于沙滩上醒来，到晚上在暗林里被救走，一天时间而已。但他这一天内受的惊吓要比许多人一年都多。

 　　发现自己失忆，震惊，像只无头苍蝇般游荡；

 　　亲眼目睹丧尸从土里爬出来，惊骇得难以复加，呼吸几乎要停止；

 　　被绿色的JJ状怪物（后来曼茵红着脸告诉他那叫爬行者）伏击，炸上树顶，要不是有厚密的树叶做缓冲铁定骨折；

 　　没命地狂奔，怪物们紧追不舍…

 　　他本以为这些可怕的经历光是说出来就够让人心惊胆颤了。哪知除了曼茵，每一个流露出一丝被吓着的表情。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忘记提那具尸体。

 　　尸体这个词没什么杀伤力。但前提条件是你不知道它是怎么变为尸体的。而史蒂夫在林子里发现的那一具可以很好的诠释这一点。

 　　第一次瞧见时，他以为终于发现了可以问话的人。她就坐在一株大树下，低着头，着紫色马甲，麦色马尾辫耷拉在胸前。就像是睡着了——

 　　永远地。

 　　他走得愈进，不详的气息就愈浓稠。当那条撕裂女尸半张脸的黑色裂谷呈现在眼前时，空气即被点燃。他不记得其他细节，唯有那干枯的麦色马尾辫，染血的紫马甲和一双死气沉沉的灰色眼瞳。

 　　'什么？！' 听到他关于女尸相貌的叙述时，白泱的表情就像只被关进煎锅里的老鼠一样。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打那以后史蒂夫就没在他面前提过女尸的事。

 　　直到现在。

 　　这一次白泱没有发作，安静地听完了史蒂夫的叙述——不论勉强与否。语毕，他没有做任何表示，只盯着天花板发呆，眼珠犹如乌球，在细长的眼眶里打转转。

 　　“…nabel…”

 　　“什么？”史蒂夫疑惑地问。白泱的声音太小，和呼吸声差不离。

 　　“没什么。”他挤挤眼，起身离桌，什么话也没讲。

 　　白泱绝对认识那具女尸。史蒂夫看着他提剑消失在大门外，决定改天从叶卡捷琳娜或者曼茵嘴中得到些有关信息。说不定和自己丢失的记忆有关。

 　　屋里只有他一人，栅栏外怪物们的呼号如此清晰。

 　　不到一分钟，曼茵从地下室里出来了，气色较之前好得多。穆勒和她在底下独处这么久是在干什么？史蒂夫心知这个问题他即便问了也得不到真实答案，只好闷闷不乐地打个招呼。

 　　 “都走啦？”

 　　“嗯。”

 　　“呼～”曼茵轻松地吹着口哨，收拾桌上的碗盘。史蒂夫一边帮忙，一边欣赏她耀眼如火的头发。

 　　之后，她踱步到窗前。

 　　 “过来看，史蒂夫。”

 　　他照做了。曼茵轻轻拉开窗帘的一角：“每次入睡前，我总会看眼绿岗的夜景，感觉有催眠的作用。”她笑笑：“要是没有这恼人的噪音和那道光柱外，我的话估计可以更可信些。” 月光驱散乌云，似乳白晕若有若无，丛林，却是绝对的黑暗，哪怕一丝灰色都没有。缄默的群峦被山外的光柱涂上惨白的色调。

 　　 “嗯～虽然看过无数次了，但还是很迷人，不是吗？”她微笑着说。

 　　 “你没有把那些怪物算进去吧。”

 　　 “肯定啦，扫兴。”曼茵甩了甩头发，绯红发丝在月光下被洁白乳汁浸泡，拍打她的两颊。

 　　两人看着窗外。

 　　“She's like the swallow that flies so high.

 　　 Like the river that never runs dry...” *曼茵轻声哼唱着歌儿。

 　　 我是谁？

 　　 我曾经是谁？

 　　失去的记忆像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在脑中引爆。月下苍白之景流露出一丝诡异的气味，怪物的嘶嚎撕扯着他不安的心脏。

 　　我需要答案。

 　　 答案。

 　　“你怎么了？”曼茵打断了他焦虑的思绪。史蒂夫回过神来，尴尬地一笑：“那个，有点出神了。” 

 　　她理解地说：“我刚来时和你一样,被失忆困扰了很久…你慢慢会习惯的，过去，过去对现在的生活，连根应急用的汤勺都算不上。”

 　　 “或许吧。”史蒂夫呢喃道，脑海里都是那具女尸悲惨的模样。

 　　“或许吧。”

 　　 *歌词出处《She's like the swallow》

—— Cara dill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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