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8月8日发(作者:阎仲)
对了这三大节日就是D日、市场·花园以及突出部战役的纪念活动。今年似乎没有往年盛大,作为公众号,我们也停下原本的文章推送,继续分享 《兄弟连》的作者斯蒂芬·安布罗斯的《平民大兵》关于D日内容到市场花园内容的节译,作为我们公众号纪念这场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两栖登陆战役。
《平民大兵》节译(1)
本书的作者就是在中国大红大紫的《兄弟连》的作者,我节译的诺曼底部分,共6个章节
Stephen E. Ambrose
继拯救大兵瑞恩之后大约几年,一部HBO的巨制走进了中国二战军迷的眼中,那就是兄弟连,一开始大家都是在看碟或者网络下载的盗版,都是第三方提供(各种多为碟商,现在已经躺尸的差不多了)的字幕。一直到后来译林出书,中央电视台国配,很是大火了一段时间,也让101空降师火了一段时间。这里我也不得不说,要论战斗素养,101还是弱了82空降师一点点,只是名气更火而已。
老爷子有点像安东·比弗,写的东西很具备感染力和故事性,国内本来准备引进中文版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躺尸了。我没有全部翻译,只是翻译了我感兴趣的诺曼底的部分,然后又自己配了图,纠正了一点错误,现在把配图版发出来。
凌晨5∶10时,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照耀在圣母教堂镇(Ste-Mere-Eglise)【注释1】的时候,这个在过去千多年中几乎一成不变的小镇,同其它诺曼小村(Norman village)一样,本以为所迎来的这一天也会和那已经逝去的成千上万日子一样普通而平凡。但仅仅在24小时后,就在1944年6月6日的夜间,这个小镇就会因为美军第82空降师(82nd Airborne Division)在D日(盟军诺曼底登陆代号)该镇周边地区的空投以及稍后在该镇建立的前进指挥部(第82空降师师部)而世界闻名。
乘坐滑翔机飞往法国诺曼底上空的美军第82空降师,照片中的士兵属于第325机降步兵团
【注释1】:圣母教堂镇是美军在犹他海滩登陆后,必须拿下的一个重要小镇,按照音译圣梅尔埃格利斯,法语的意思就是圣母教堂。1944 年 6月5日 -6日的晚上,第一批美国空军伞兵降落到圣母教堂镇及其周边,使得这里突然成为当时世界媒体关注的焦点而登上报纸的头版头条。不朽的影片“最长的一天”的传播,使得圣母教堂镇每年都接待众多的美国人来这里追忆美军第 82 空降师。
6月7日黎明时分,就在空投到该地区28小时后,第82空降师下属505伞兵团D连执行军官(Executive officer)韦弗利·威雷(Waverly Wray)中尉 ,从他位于该镇外西北方向的观察点上,用望远镜反复观察。无论他是如何调节旋纽,把望远镜倍率放到最大,但视野中,所看到的还是一片朦胧。但他还是能从该镇北方隐约传来的部队调动和车辆的声音中感觉的到,甚至确定德军正在准备一次全面反攻,一次被德军称为“把美国佬赶下大海”的反攻!对此他和身边的其他伞兵战友们早有准备了。
美军第82空降师简要编制
82
第505伞兵团(505th Parachute Infantry Regiment)
第507伞兵团(507th Parachute Infantry Regiment)
第508伞兵团(508th Parachute Infantry Regiment)
第325机降步兵团(325th Glider Infantry Regiment )
第307伞降工兵营(307th Airborne Engineer Battalion)
第82通信连(82nd Signal Company)
第307伞降医疗连(307th Airborne Medical Company)
第82侦察排(82th Reconnaissance Platoon)
第82宪兵排(82th Military Police Platoon)
第80防空 /反坦克营(80th AAA/AT Battalion)
第319机降野战炮兵营(319th Glider Field Artillery Battalion)
第320机降野战炮兵营(320th Glider Field Artillery Battalion)
第456伞降野战炮兵营(456th Parachute Field Artillery Battalion)
韦弗利·威雷中尉猜得没错,这些德军光步兵人数就达到了6000之多,而且还有坦克、自行火炮以及榴弹炮的支援。而在圣母教堂镇里总共只有不到600名轻装伞兵,他们除了手头的步兵、班用机枪之外什么都没有。更糟糕的是,这座小镇和他的D连就在德军杀向海滩的主轴线上,只要穿过该镇,就可以直扑美军的滩头阵地。
威雷中尉是一个体重达250磅的真正大块头,腿粗的像树桩一样。部队提供的标准型号降落伞对他的体重来说,估计就别想什么落地平缓了。但凭着有力的双腿,他对此根本不屑一顾。威雷中尉来自密西西比州(Mississippi)的贝茨维尔(Batesville),没参军之前是个老护林人,最擅长使用步枪和猎枪,用他的口气,“从来没失手过”。中尉是个老兵了,在经历了西西里岛登陆和意大利战役后,按照第505伞兵团2营营长本·范德沃特(Ben Vandervoort)中校的话来说,“目前活着的最具战斗经验和战斗技巧的步兵”。
生活中的中尉是一名虔诚的南方浸礼会教徒(Southern Baptist Convention,美国第二大教派),每月军饷的一半都被他寄回家乡为教派筹建新教堂添砖加瓦。他从不暴粗口,即使是在惊愕或者被激怒的时候,也只是咒上一句“约翰·布朗!”——美国著名的废奴主义人物。他不抽烟,不喝酒,对女人也没什么兴趣。一些伞兵私下称呼他为“主教”,但都纯粹出于好意。范德沃特一直把韦弗利·威雷当做自己儿子一般看待,亲切的直呼他的名字“韦弗利”。
韦弗利•威雷中尉
约翰•布朗,美国著名的废奴主义者
6月7日天亮后不久,韦弗利·威雷中尉返回镇内,向在空降中摔断了腿,此刻正一瘸一拐的范德沃特详细汇报了他观察到的、听到的一切,特别汇报了他判断德军最有可能发动进攻的地点及可能的兵力大小。
范德沃特中校在仔细听完报告后,向中尉下达了命令:“立刻返回自己的连队,务必在德军发起进攻前,抢先对其侧翼发动突袭。” 范德沃特中校事后回忆道:“他(威雷)只是干脆的回答了句:“是,长官!敬礼后就迅速离开了,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去参加一次游行彩排。”
回到连队后,威雷中尉向部下传达了命令。当全连在准备进攻时,中尉拎着他的M1加兰德步枪,塞了半打手榴弹,又仔细检查了挂在臀部枪套里的柯尔特点45自动手枪(Colt.45,11.43毫米口径,弹容量7发)和插在伞兵靴上的一支银把的点38左轮后独自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中尉打算为这次进攻再侦察一次地形。
威雷中尉对所在地区的地形地貌一无所知,尽管他在过去的6个月的全部艰苦训练就是为了此时此刻的战斗,但却从来没有针对诺曼底地区的特殊地形进行过任何战斗训练。即使是最有效率和手段的军方情报机构,无论是美国第1集团军的情报处(G-2),又或是各个师的情报参谋军官(S-2),从来都没有告之这些普通的士兵他们将要面对的主要战场环境将是—个由覆盖了近半个诺曼底地区的树篱所组成的迷宫。
几乎就在中尉踏上诺曼底之前整整一百年,在著名法国作家奥诺威雷·德·巴尔扎克(Honoré de Balzac)笔下的该地区就已经是如此这般景象了:“当地的农田四周全是农民筑起的土堤,作为区分土地的界线(通常高度在两米左右),土堤顶部平坦,上面种满了山毛榉和橡树和栗树,这些用来阻挡大西洋上海风的人工林被称为‘树篱’(Hedge)。这些枝叶繁茂的树篱过长的枝条几乎遮断了田间的道路,看起来仿佛这些东西是长在头顶上一样。道路本身也深陷在土堤之中,看起来就像古代城堡的护城河一样。
为什么几乎美军所有的情报机构都会忽略了诺曼底地区如此明显的地形地貌,特别是空中侦察已经清晰了显示了树篱地带的情况下?原来,从照片上看,也就是从法国上空垂直看下去,和英国那些连猎狐犬都可以轻松跃过的树篱没有任何明显区别。“从来没有人跟我们提及这些树篱,更别说怎么翻过它们了!”美军上尉约翰·科尔比(John Colby)在事后批评道。在维弗利·威雷中尉他们在6月7日早晨去侦察地形之前,美军士兵们就应该掌握了相关的情报。
同奥马哈海滩(Omaha)上的第29步兵师、犹他海滩的第4步兵师以及其他所有后续部队一样,维弗利·威雷中尉以及第82空降师的伞兵们一切的训练都是为了这场史上最大的两栖登陆作战的胜利。当1944年6月6日夜幕降临时,他们凭借着刻苦的训练、惊人勇气,以及一往无前的精神取得了登陆战的胜利。但从6月7日起,他们不得不在一个他们完全陌生地形上与德国人展开殊死搏斗。
诺曼底的典型树篱地形和乡间小路,茂密的枝条几乎可以遮断这些小路
与此同时,他们的对手德国国防军,却针对树篱地形进行了一系列专门演练。“通常在30米内接敌,我们叫做近距离作战。”德军第353步兵师的一名二等兵阿道夫·罗戈施(Adolf Rogosch)回忆道:“我们试着熟悉这些地形,那些纵横交错的树篱完全可以让你找不到北。我们必须练习如何在树篱中投掷手榴弹,一切都很艰苦。我们还必须掌握单兵作战的技能,因为进攻开始后,我们很有可能被分割开来。我们让他们越过树篱,然后把利用树篱把他们分割开。这就是我们的战术,等他们一个一个穿过树篱时,再开枪打倒他们。”
出于日耳曼民族一向严谨的态度,德国人还精确标定了迫击炮和火炮射界和标尺,以保证火力可以有效的覆盖任何篱墙的缺口。在树篱之后,更有数不清步兵散兵坑和隐蔽的机枪火力点。
威雷中尉从一条果园内的泥泞小路穿过面前的篱墙,在爬过一道沟渠后他突然停了下来,他听到了换了是其他人很可能根本听不见的声音,但他的护林人生涯给了他高于常人的听觉——前方隐约传来德语的交谈声。当时他实际上已经接近了地图上的 N13公路,一条连接圣母教堂镇和瑟堡(Cherbourg)之间的主干道。这条公路同时也是德军即将发动反击的主轴线。
圣母教堂镇的照片,教堂就在道路的右侧,这个小镇的样子时至今日都没太大变化
中尉如同猎鹿人般(范德沃特的话)小心翼翼地移动到了传出德语交谈的那道篱墙的另一侧,那些德语交谈听上去象是军官在交流地图上坐标。中尉把步枪保险打开,爬起身冲过篱墙,用他一贯的大嗓门吼道:“都举起手来(Hande Hoch,德语)!”八个围坐在一个电台前的德军军官有七个下意识地举起了双手,第八个则试图从枪套中拔出手枪,威雷直接一枪打在了他的脑门上。这时,威雷中尉身后百米外的战壕里,2名德军用MP38冲锋枪向中尉不断开火,子弹割破了他的夹克,有一发削掉了他的半只右耳。威雷镇静的屈膝射击,一枪一个把试图乘机逃跑的那7个德军军官全部放倒。打光弹夹后,威雷翻身滚进一条水沟,换上弹夹后,又将那两个手持冲锋枪的德军一一撂倒(一发一个)。
威雷中尉返回连队后汇报了所见所闻。在连指挥所,中尉浑身血迹斑斑,衣服上还有几个洞,一大块耳朵也不见了,样子甚是吓人。“谁还有手榴弹?”中尉全然不顾及这些,只是想要更多的手榴弹。
随后,他又亲自带队出发了。他把1门60毫米迫击炮部署在德军侧翼,向德军可能藏身的树篱及树篱之间的小路猛烈开火。接着,他命令D连沿着其中一条小路发起了进攻。德国人顿时作鸟兽散。当日上午过半,圣母教堂镇被已经完全控制在美军手中,而德军企图能通过该镇向盟军滩头反攻的计划也彻底落空。
第二天,冯德沃特中校, 威雷中尉和强尼·约翰·拉比格(John Rabig)中士一起去寻找威雷口中击毙德军军官的地点。经过调查发现,那些已经被粉白两色的苹果花花瓣覆盖的尸体竟然是德军第1058掷弹兵团(第91机降师)1营营长和他的营部参谋,他们身边散落着的地图上清楚的表明他们当时正在筹划反击。毫无疑问,德军混乱的状况以及随后的撤退,与该营在还没开战之前就被威雷单枪匹马干掉营部有着莫大的关系。
冯德沃特中校事后回忆他当时看到威雷血迹斑斑的夹克和不翼而飞的半个耳朵时,他半开玩笑的说道:“他们差点干掉你,对吧,韦弗利?”中尉只是咧嘴笑了笑,答道:“还差一点,否则我就回不来了。
在这次战场调查中,范德沃特还注意到躺在地上的德军军官,包括那2个百米开外用冲锋枪向威雷射击的德军,所有人都是被一枪击中头部毙命的。威雷中尉坚持埋葬这些尸体,按照他的话,既然是我杀的,我就有义务体面的安葬他们。
美军第505伞兵团2营营长范德沃特中校,中校在空降后左踝关节受了伤,只能拄着拐杖行走
当天的晚些时候,中士拉比格认真地对范德沃特说:“中校,您是否也庆幸威雷是在咱们这边的?”
第二天的事情让中士更加难以置信,当时他和中尉正匍匐在一道树篱后面,美军炮兵正不停地轰击另一侧田野上的德军阵地。“我能清楚地听见德国佬被打中后哭爹喊娘的声音。”拉比格说道。这时候,中尉突然念叨说:“约翰,我希望那炮火可以停下来,这样我们就可以去抄他们后路了。”拉比格楞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上帝啊!他们(炮兵)还干的不够好么!”
在美国参战前,希特勒相信他的士兵们能够轻易打败那些美国人,这些在西方“腐朽的”民主制度下长大的美国青年,根本不是他帝国勇士的对手。不过,如果他看到了威雷中尉在6月7日早上的全部战斗经过的话,也许他会重新思考这一问题。
当然了,威雷中尉是个很特殊的家伙,很可能在一个师甚至一个集团军里也挑不出一个像他这样的。冯德沃特中校也毫不吝啬赞美之词,还把他同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传奇神射手阿尔文·约克(Alvin York)中士做比较,恰巧两人都是南方人,部队番号也都是“82”。当同盟国们热切期盼美国能够加入战团,同时又对是否能够赢得战争持怀疑态度时,威雷中尉独一无二的表现,给所有人都上了生动的一课。事实上,取得一切战争的胜利,往往就是依靠这些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基层军官和士官,他们才是一个部队战斗力的真正核心。
阿尔文•约克
美国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著名英雄人物。约克起先是82步兵师第328团G连的普通一兵。他在所属排伤亡过半的时候,挺身而出带领剩下的美军继续战斗。凭借着在家乡练就的优秀枪法,约克和其余美军一共击毙了25名德军,其中有21人是约克包办的,而且他仅仅用了20发子弹。此外,这个排最后还俘虏132人,摧毁了32挺机枪。他的事迹于1941年该拍成电影《约克中士》并广为流传
1944-45年波澜壮阔的西北欧战场,对同盟国和纳粹德国来说,都是一次全新的考验。德国国防军必须一改之前横扫整个欧洲的“闪电战”战术,坐下来老老实实的学习如何在相对固定的战线上保卫他们打下的大片江山;如何(顶着盟国空中优势)向战场提供装备的补充。而同盟国则必须提高作战指挥官的水平,学习如何在进攻和防御中有效的使用空中力量。其中对美军的一项重要考验中,就体现了1940年时乔治·马歇尔将军(George. ll,陆军参谋长)以及屈指可数的几名职业军官对美国陆军的杰出贡献。他们几乎凭一己之力就把只有16万人的美国陆军(1939年),扩大成拥有800万人(1944年)的现代化军队。单单想一想这期间需要筹备多少合适的武器装备以及应当组建多少个师,就让人由衷的产生敬佩之情,也只有马歇尔将军及其手下那一小撮职业军人才能完成这项如此艰难的工作。
美国陆军参谋长乔治•卡特莱特•马歇尔将军
上述的种种问题都非常关键,但其中最为关键的关键,也是最终决定整个战局的首要因素却是——士兵!美国拥有庞大的人口基数,可以轻易的生产出足够整个军队使用的武器装备并将其送往欧洲。但美国能为这支庞大军队提供合格的基层指挥官吗?例如经验丰富的上尉、中尉以及军士等等,因为他们才是真正带领部队厮杀在一线的骨干。
希特勒当然认为是没有,甚至连陆军参谋长马歇尔将军自己也心存疑虑。就在美军正式参战的第一年年底,马歇尔将军就在接到的报告中就曾多次指出美军的基层军官缺乏战场经验、自信心不足、无法胜任自身的岗位。马歇尔将军必须投入超出常人的精力来解决这一问题,否则如何在西北欧战场上打败德军,如何将他们从法国国土上驱逐出去,甚至消灭纳粹德国等等都无异于空中楼阁。
诺曼底登陆是一个非常好的开端,但已成过去,盟军触及的不过是纳粹德国最外围的防线而已,与德国国防军(驻法国)进行的也只是小规模交战。德军在经历了三年的大战,特别是莫斯科、斯大林格勒以及库尔斯克战役的挫败后,早已不复当年打遍欧洲无敌手的风采了,但德国人也远没有打算束手就擒。要想解放整个欧洲,盟军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走。
1944年的德国国防军仍保持了很强的凝聚力,受过良好训练的中下级军官也在4年来的残酷战争中获得了丰富的战斗经验,他们不仅仅注重细节、战术,在战斗中也勇于思考、独立行动。此外,德军在战时培养出来的同志之谊(Kameradschaft)也让上下级官兵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这些基层凝聚力拥有强大的、深厚的传统,甚至体现到了班一级单位。对那些普通的德军官兵来说,为了袍泽和祖国而战,已经不单单是一种口号了,而是必须去用生命履行的职责。
美军的基层军官可以像德国人一样优秀么?美军可以在法国战场上打败德国人么?显然,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也就是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本书所要叙述的不是在后方挥斥方遒的大人物,而是这些普普通通的平民战士!
6月7日天刚刚亮,来自第6特种工兵旅(6th Engineer Special Brigade)的贺瑞斯·亨德森(Horace Henderson)中尉同他的部队一起登上了奥马哈海滩。刚从他的LCVP登陆艇下来,“我发现海滩上唯一能动的东西就是一辆推土机了(盟军用坦克改装的)。海滩和临近海面上到处都是被击毁、炸毁的车辆残骸、沉船以及各种破烂,还有许多的尸体就在海水里浸泡着……我们跳入了齐胸深的海水中,艰难的向滩头蹚去。一路上,我们看到美军士兵的尸体几乎覆盖了整个沙滩,而且这些可怜的人手臂上的蓝灰标志表明他们都来自第29步兵师。”
美军第29步兵师的标志,由于该标志为蓝灰两色,因此第29步兵师又称为“蓝灰师”
尽管战场已经从滩头转移到了内陆,但悬崖上的德军零星火力点还在不时向海滩打上几发冷枪。亨德森中尉的主要任务是分发地图(一项非常重要却从未完成过的任务——诺曼底战役中,仅美国第1集团军就下发了125万份地图),但由于目前战线就在奥马哈滩头悬崖后方一点,完全用不着地图,而且只有士兵、弹药、武器以及汽油这些急需的物资才会被优先运上岸。所以亨德森他们完全可以说无所事事,于是他们帮忙搬起了汽油罐,这只是盟军预计向滩头前送的数以百万计的汽油罐中的第一批而已。
下午的某个时候,亨德森回忆道:“在收敛了海滩上所有阵亡官兵的遗体后,部队在奥马哈海滩上祭奠了阵亡官兵。我们为死去的战友祷告,同时感谢主让我们活着。在祈祷中我向上帝起誓:“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致力于阻止如此可怕的厮杀在人间重演。”(战后,亨德森成为美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中的一员。)
那天临近黄昏时,亨德森中尉在俯瞰维耶维尔(Vierville-sur-Mer)小村的悬崖上给自己挖了一个掩体。就在他刚要躺下的时候,天空中突然出现了4架德军轰炸机。“海上舰船数以百计的防空炮火发出巨大的轰鸣,简直吵死人了!”幸好这只是德国空军在那天对奥马哈海滩的唯一一次袭击(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盟军的空中力量以其破坏力影响了战役的进程,在登陆第一天的24小时里,盟军就出动飞机约15000架次,不停地攻击已知的德军重兵集结地和装甲部队,打乱了德军预备部队的部署,被炸毁的车辆阻塞了道路,造成了一定的混乱和迟滞)。
在收敛了海滩上的阵亡官兵遗体后,美军举行了一个祭奠仪式并统一安葬
在西面犹他海滩不远处的内陆地区,德军计划在7日早上发动的针对圣母教堂镇的反击在威雷中尉先发制人的打击下几乎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但到了中午时,德军开始用迫击炮猛轰小镇。第82空降师的二等兵杰克·伦纳德(Jack Leonard)所在的散兵坑被直接命中,炮弹把他的整个腹部都炸飞了,他最后说的是:“真他妈的见鬼,他们还是打中我了!”
下午,第505伞兵团E连从圣母教堂镇出发,打算深入德军后方。参与这次进攻的伞兵中包括在军队服役超过10年的老兵——奥蒂斯·桑普森(Otis Sampson)中士(骑兵出生,现在已经成为全师最佳的迫击炮手,他本人已经在D日当天用战绩证明了这一点);E连的詹姆士·科伊尔(James Coyle)排长(中尉);以及连执行官弗兰克·伍斯利(Frank Woosley)中尉。从某些方面说,他们将在这场战斗之后真正开始学会如何在树篱地带作战,其他人如果也能熬过这一天,或者随后的日子,也会成为熟悉树篱作战的老兵。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能够在战斗中活下来完全靠的是运气(因为此前他们毫无树篱地带的作战经验)。
E连得到了两辆坦克的加强,科伊尔中尉接到的命令就是在这2辆坦克的支援下,指挥他的排穿过田野直扑正前方的树篱,简单又直接的计划。但科伊尔中尉已经在诺曼底混了一天半了,他知道这里可不是本宁堡(Fort Benning,美国陆军步兵学校所在地),之前的战斗经验让他觉得这多少有点不妥,于是他拒绝执行这一命令。他向上级解释说,德军肯定会在那道树篱之后建立防线,不管他的排如何熟练的行进间射击,都会被树篱之后的德军火力撕成碎片。因此必须找到更好的进攻办法。科伊尔获准另外寻找进攻的道路,伍斯利中尉也跟了过去。科伊尔经过仔细侦察后,确信找到了一条泥泞的小道,从那里他将自己的队伍带到了一个绝佳的位置上。从这里可以俯瞰到一条直通德军的主阵地的小路。更妙的是,德军居然没有在这里设立任何侧翼防线或者隐蔽哨,他们就这样在美军正前方,完全敞开着。
伞兵们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到德军1个营的全部活动,该营应该是在15分钟前刚刚抵达的(所以还来不及建立侧翼警戒),但树篱后的阵地已经被他们变成了一个坚固的要塞了。通信兵正忙着四处拉线,迫击炮手们则忙着调试各自手中的炮,一个德军中士正倚靠在土堤上,举着望远镜透过树篱缺口观察远处,同时指挥身后的迫击炮开火。不远处还有一个炮兵的前进观察哨,正通过电台准备呼叫后方的重炮支援。步兵们也挖好了掩体,隐蔽在土堤后的步兵也挖好了射击孔。此外,在那条小路的远近处以及德军所在田野的各个角落中,还有数个机枪点,可以轻易地对前方田野(美军进攻德军树篱阵地前必须经过的空旷地)形成交叉火力。
在诺曼底乡村地形中小心翼翼搜索德国人的美军士兵
如果科伊尔中尉他们按照原计划进攻,在德军这种火力配备下,在毫无遮挡的田野上,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幸亏中尉大胆地拒绝了这一命令,同时成功说服上级改变了计划。现在,科伊尔带着他的排出现在了德军的侧翼,后面还跟着那2辆坦克(英、美军在诺曼底初期的战法都是步兵在前,坦克在后),正在做90度转向。跟着,伞兵们的机枪、步枪一起怒吼起来,居高临下向德军倾泻着弹雨,中间还夹杂着桑普森中士精确的迫击炮炮弹。进入射击位置的坦克也开始用75毫米主炮向这些“靶子”频频开火。
德军完全被打懵了,他们已经被完全包围。桑普森中士在打完了所有迫击炮炮弹后,抄起一把BAR(班用轻机枪)就冲了上去。“如此近的距离,我可不想错过!”中士回忆道。“那条道路完全变成了德国人的陷阱,到最后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于是我停止了射击,如果杀人有指标的话,我想那天我应该超标了!”
幸存的德国人很快挥起了白旗,科伊尔高呼着让手下停火,准备跑下去接受投降。突然,两颗手榴弹飞过树篱,刚好落到了中尉的脚前。幸好科伊尔一个侧滚翻才躲过爆炸。双方的枪炮声于是再次响起,德军在反复突围无效后(除了多了几个死伤者外)终于停止了抵抗,纷纷从树篱被炸开的缺口处高举着双手走了出来,一边走着还一边高呼:“同志!同志!”
没一会,田野上就聚集了超过200名高举着双手的德军士兵,科伊尔这才从树篱中穿了过来,准备清点俘虏。结果,他还是被隐藏在暗处的狙击手打中了,大腿中了一发子弹。尽管伤的不重,但中尉却非常懊悔自己——居然两次都因为不小心而受伤,不过他还是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把所有的俘虏聚拢在了一起,安排士兵看守他们。科伊尔中尉和他的手下在未损一人的情况下干净利落地消灭了德军整整一个营。
由于德军战俘和美军之间的人数比超过了10比1,科伊尔很难找到足够的人手来看管俘虏,因此不得不拿出一些非常手段让战俘们能够乖乖听话。萨姆·阿普尔比(Sam Applebee)下士就遇到了一名不肯老实往前走的德军军官。“我用刺刀捅了捅那家伙的屁股。”下士回忆道,“这下他可听话多了,你可以听到周围那些俘虏幸灾乐祸的笑声,他们似乎很高兴看到他们的上级也得跟他们一样老老实实的往前走。其中有个士兵笑得特别大声。”
桑普森中士发现另一名士官还在用BAR班用轻机枪向某个地方不停地开火,他可是整个队伍唯一还在射击的人了。桑普森走过去一看,原来他正在朝一帮已经放下武器的德军战俘开火。这家伙满脸狂热,中士回忆道:“他心里一定有着什么了深仇大恨!”
6月7日E连的战斗经历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奇迹,或者说就是一个奇迹。一个完全没有设防的德军侧翼让他们打了个正着,这种好事实在是不多见。但从某些方面来说,E连在接下来几周的战斗中,都遇到了类似的情况。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在这一带作战的德军大多数是杂牌部队,士兵大多是德军从征服的中欧、东欧强行征募来的,里面甚至还有亚洲人。除非对战场形势判断有误,又或是有德军士官在后面督战,否则一有机会他们就会举手投降。但那些士官就不同了(大多为德国人或者德裔),他们即使在周围士兵已经投降的情况下,仍会坚持战斗下去,掉在科伊尔脚前的那两颗手榴弹就是例子。
里昂·蒙德尔(Leon Mendel)中尉当时是一名配属给505伞兵团的审讯官(隶属情报部门),他审问了几个科伊尔中尉带回来的战俘,蒙德尔回忆道:“我先是用德语问他们,没有任何反应,然后我又改用俄语提问,问他们是否是俄国人。‘是的!是的!’那几个家伙兴奋的点着头:‘我们都是俄国人,我们想去美国!’”“我还想去呢!”中尉没好气地用俄语回答道。
圣母教堂镇附近驻守第795格鲁吉亚营,这个营的士兵全部由俘虏或者强征的格鲁吉人组成
1944年6月,诺曼底战场上的德军基本可以说是一支多国部队。人力资源的匮乏,让德国人竭力从庞大的苏维埃帝国搜刮一切可用的兵员:蒙古人、哥萨克人、格鲁吉亚人、穆斯林人、中国人——以及苏联邻国的平民都被征召入伍!他们大多数是在1941年或42年被德军俘虏的,德军用这些人组成了所谓的“志愿军团”。其中还有一些朝鲜人,他们的经历就更加传奇了。日本占领朝鲜后,大量的朝鲜人自愿或非自愿地加入日军之中。1939年,在苏联和日本关东军的一系列边境冲突中,这些人又被苏军俘虏。1941年6月苏德战争爆发后,他们又被德军俘虏,最后出现在了诺曼底战场。1944年6月,在美军第29步兵师俘虏了一堆来自世界各地的战俘后,一名美国大兵忍不住向他的连长问道:“上尉,我们到底在和谁(哪个国家)打仗啊?”
这张很著名的照片大家懂得
不光是这些杂牌军,就连一些真正的德国人,甚至那些经历过东线考验的老兵都考虑起了投降一途。国防军第2装甲师的弗雷德里希·贝尔滕拉特(Friedrich Bertenrath)下士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在东线,你不得不打到最后一个人(苏德双方结怨太深),我们实在无法想象到(西伯利亚)战俘营的滋味,那绝对是个死字!在诺曼底,我们好歹还有一条后路,美国人在对待战俘的问题上要仁慈的多,投降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但决不是所有的德军西线官兵都这么想的,他们中大多数人还在努力履行自己作为一名军人的职责,而且打的非常优秀,甚至堪称典范。在犹他海滩以北约10公里的圣马尔库夫(St-Marcouf),有4个巨大的德军炮台(德军的岸防工事),每个炮台内都有一门口径为210毫米的重型加农炮。这些重炮是德军计划盟军登陆时用来对付海上舰只的。6月7日,当美军第4步兵师包围这些炮台时,炮台内的德军指挥官竟然向后方(北面约15公里)另外一个210毫米的重炮连发出了“向我开炮!”的信号。结果仅这些炮台就拖住了美军达一周之久,而且在这一周的时间里,他们还在不断的向犹他海滩开炮。
在此期间,它们被无数大口径炮弹直接命中,但只是在厚实的混凝土外壳上留下了一堆无关痛痒的凹痕而已。时至今日,这些巨大的炮台依然矗立在诺曼底,可以想象的是,即使再过个几十年,它们还会矗立在那——无声地证明着炮台内德国守军坚定的意志。整整8天,这些德军炮兵吃的是发霉的面包,喝的是肮脏的污水,在尘土弥漫的狭小空间内,忍受着盟军夜以继日的炮击,许多人耳朵被震聋,但仍坚持开炮还击,直到打光所有炮弹才投降。
德军在圣马尔库夫的210毫米巨型炮台
这些炮台虽然遭到了无数炮击,但依然矗立在诺曼底
德军在诺曼底的另外一支精锐部队就是伞兵了,他们与苏联人和波兰人组成的外籍军团完全不同。德军第3伞兵师利用夜色的掩护,坐着卡车从布列塔尼半岛(Brittany)【注释2】赶了过来,于6月10日加入诺曼底战场。全师一共约15976人,齐装满员。师里绝大部分都是德国年轻的志愿兵,经过挑选、身体健壮、攻击性强。虽然这些伞兵没什么实战经验,但训练他们的却是整整一个营参加过意大利战役的老兵。那些老兵想尽办法,在训练中把自己在意大利战场上获得的宝贵经验传授给那些新兵,同时强调主动精神和灵活发挥。德军第3伞兵师的装备也可以说是第一流的。
【注释2】布列塔尼位于法国西北部,曾是公爵领地,在比斯开湾和英吉利海峡之间形成了一个半岛,5世纪和6世纪时被躲避撒克逊人的不列颠人占领,1532年归并法国。法语名 “Bretagne”。
毫不夸张的说,1944年的德军伞兵也许是当时世界上装备最好的步兵了。同美军第29步兵师相比,第3伞兵师拥有930挺轻机枪,足足是前者的11倍。德军每个伞兵连拥有20挺MG42以及冲锋枪(也可能是突击步枪)。美军第29步兵师每个步兵连只有2挺机枪和9支BAR。在班一级,美军只有一支BAR,而德军伞兵却拥有2挺MG42机枪和3把冲锋枪(也可能是突击步枪)。此外,第3伞兵师的迫击炮数量也是美军一个普通步兵师的3倍,口径也更大。总体来看,若德军伞兵人数与美军人数相等的话,那么德军的火力应该强过美军6到20倍(当然,这么类比是严重不合理的。德军整个诺曼底也就这么一个不可复制的伞兵师,而美军却有着无穷无尽这样的步兵师以及用之不竭的战略资源)。
现在,这些伞兵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第29步兵师的某个营长对一个来自其他团并持怀疑态度的同僚介绍道,“这些德国人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战士了,他们打起来不但聪明而且无畏,完全不知道‘害怕’为何物!当他们投入战斗后,就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完成任务,要么倒在完成任务的路上!”
伞兵一直是德军中的精锐部队,德军第3伞兵师在诺曼底给美军造成了相当大的麻烦
美军不得不从树篱中把这些德军刨出来,一道接着一道。但诺曼底平均每公里就有14道树篱。组织一次进攻,发起该次进攻以及完成进攻和扫尾工作的过程让人疲惫不堪,有时候需要花上半天甚至更多的时间。完成任务后,50米到100米开外还有一道树篱在等着。这些树篱布满了科唐坦半岛(Cotentin),从6月7日起,美军都在这种树篱地形中痛苦的向前挪动:前进、遇敌、推进或撤退、杀敌或被杀,一天通常只能前进两道树篱。
对于以20世纪40年代的武器进行防御作战而言,再没有比诺曼底的树篱更合适防守的地形了,唯一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恐怕就是硫磺岛(Iwo Jima)和冲绳岛(Okinawa)上由天然岩洞,珊瑚礁以及松软的火山灰形成的天然防御阵地了(这两个岛都让美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诺曼底的树篱可以追溯到罗马时代:田野四周都是高高的土堤,防止牛等牲口进入,堤上密密麻麻地灌木和小树形成了一道道篱墙,当地的农民通常用这些篱墙来区分土地的界限。其典型特征是这些被树篱围绕的田野只有一个入口,树篱的长度和高度也没有任何规则,通常大约一人高。走在两侧长满树篱的小路上,美军的头脸常常被树枝刮蹭,感觉自己像钻入了枝叶组成的隧道之中,无论怎么走看到的永远是绿色的篱墙。
在这种(树篱)地形下发动一场进攻,无疑是一种代价高昂的、严重消耗时间和士气的极度冒险行为。就像在迷宫中战斗一样,很多步兵排在发起进攻后几分钟内就完全乱了套,各个班之间也失去联系,被完全割裂开来。常常发生这种情况,同一个连的2个排在花费了数小时占据了一块阵地(树篱)后,才发现原来这只是他们之前各自到过的地方。被树篱隔开的无数小块田野严重影响了部队的展开。战役的第一周,美军几乎就没发动过一次完整的连级进攻。
当美军在树篱里晕头转向时,德国人却像在自己家一样轻松。德军第352步兵师在诺曼底针对这种地形已经训练了达数月之久。德国人还聪明地利用树篱形成的一个个天然工事,研究出各种新型战术。登陆的头几天,许多美军部队常常因为直接穿过开阔地进攻而遭到伤亡,这种在国内或者英国本土学到的富于进攻精神的战术,德军仅靠预先测量好坐标的机枪和迫击炮就打垮了(在诺曼底,德军迫击炮造成的美军伤亡占总伤亡人数的3/4)。
树篱地带的战斗导致美军损失惨重,即使后送伤员也往往需要好几名救护兵才能完成
在美国陆军的战术手册上,一直强调的就是步坦协同(实际上,美军同英国人一样,仍把坦克看做步兵的支援武器,很少使用坦克部队进行大纵深穿插或正面强攻,这与东线完全不同,当然地形也是原因之一)。但在诺曼底,美军坦克兵根本不愿意把坦克开进树篱间的小路上,因为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旋转炮塔(炮管常常被树枝挡住),也没有足够的视野使用主炮和车载机枪。但停留在主干道上也被证明是行不通的,德军占据着内陆的制高点,并部署了88毫米高射炮,监视着主干道的一举一动。鉴于盟军坦克在远距离上根本不是德军这种高炮的对手,坦克只能开进树篱间的小路。但如前所述,在小路上也受限颇多,因此坦克兵们还是试图开入空旷的田野,但这也不行。一旦他们穿出树篱进入开阔地,预先埋伏的德军迫击炮和反坦克铁拳就能使其残废。实际上,德军的铁拳常常直接能把坦克打着,美军坦克手们郁闷的发现,他们的坐骑就像打火机一样,一点就着。
于是美军坦克手们又开始尝试直接穿过长满树篱的土堤,但对美军的M4谢尔曼坦克来说,树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它们太密了,即使开足马力也压不过去。而当这些谢尔曼坦克试图爬上那些土堤时,装甲薄弱的底部又会暴露给德军的反坦克手,让人进退两难。更糟的是,由于没有简便可靠的联络方式,美军坦克和步兵之间的协同几乎为零(当然也就得不到步兵的保护)。
D日的英雄之一,美军第2游骑兵营(2nd Ranger Battalion)的西德尼·萨洛蒙(Sidney Salomon)中尉在6月7日就发现了这个问题。D日当天,第2游骑兵营3个先头连在奥马哈海滩右翼登陆后与德军血战一日,终于拿下了沿着海边通向奥克角(Pointe du Hoc)的滨海道路,占领了此处的德军炮台,摧毁了岸防炮,但部队也筋疲力尽,伤亡不断。此刻,萨洛蒙中尉正带着营里剩下的部队赶去同他们会合。
D日当天,使用绳梯攀上奥克角悬崖的美军第2游骑兵营官兵
但中尉以战斗队形行进的队伍突然遭到了精确的炮击。就在右前方,萨洛蒙中尉可以看到一座诺曼教堂的塔尖,这应该是附近唯一的制高点了。中尉确信德军一定在上面设立了炮兵观察哨。这时,一辆谢尔曼坦克嘎嚓嘎嚓的开到了中尉的身后,这也是能看的唯一坦克了,舱门关的严严实实。萨洛蒙希望坦克能用它的75毫米主炮轰掉塔尖,但无论他怎么大喊大叫,甚至用枪托敲打坦克,也没能引起坦克乘员的注意。“于是我干脆挡在了路中央,拼命挥动着手臂,指着教堂方向。还好这招奏效了,几发炮弹打过去,再加上几梭子点50机枪(即勃朗宁的M2HB 12.7毫米口径重机枪)的扫射,总算把这个观察哨干瞎了。”
尽管萨洛蒙中尉的行为非常勇敢,但很明显,陆军必须想出比站在坦克前上蹿下跳更有效的联络方式。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坦克就无法提供有效的火力支援,只能跟在步兵身后进入已经被拿下的田野,起不到任何作用。
美国第1集团军迄今为止还没有发布过任何在树篱地带作战的进攻条例,他们花费大量的精力把坦克弄上诺曼底,却没有明确规定坦克在树篱地带中应该扮演的角色,这简直让人无法理解。和平时期,陆军可以通过设立委员会和主管机构,针对这些问题进行各种演练,来确定相关的条令。但在诺曼底,美军根本没有时间做这一切。于是步兵在科唐坦半岛摸着石头进入了德军的杀戮场,坦克兵们则在树篱中进行着各种探索,直到他们学会在这种地形下使用武器。
从6月7日天亮起,交战双方都开始匆忙的把增援部队派上战场。美军按照早以拟定好的时间表,几乎每天都有新锐师进入战场。美军第79步兵师的医护兵,绰号“巴迪”(Buddy,美军口语中伙计、同伴、老兄的意思)的爱德华·贾内尔昂尼(Edward Gianellnoi)中士于6月12日在犹他海滩登陆,然后跟随部队向内陆开拔。当他们到达圣母教堂镇的时候,一名伞兵对贾内尔昂尼喊道:“嗨, 哪部分的?”
“第79步兵师。” 贾内尔昂尼回答道。
“哦,不错。”那个伞兵又接着说道:“如果明天这个时候,你们这些家伙还活着,你们就可以算是老兵了!”
由于之前根本没有指定详细的计划,德军增援部队基本是分成无数个零散单位进入战场的,这种添油战术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盟国空军部队破坏或迟滞了德军的机动。在诺曼底地区,根本看不到德国的空军和海军部队(德军完全丧失制空权,至于德国海军跟盟军比根本就是一个笑话),但德国人还是寄希望于水雷和滩头的反登陆障碍能够发挥作用。就6月7日这天黎明发生的事情而言,他们似乎成功了。
当运输舰苏珊·B·安东尼号(Susan y)进入犹他海滩的停靠点时,在下层船舱里的吉姆·芬恩(Jim Finn)中士正同其他几百名第90步兵师的战友一样,等待着下船进入诺曼底战场。运输舰抛锚后,登陆艇从两侧靠了上来,官兵们开始爬上甲板,放下网格状的绳梯。芬恩和战友们则忙着打包各自的装备:步枪、手榴弹、备用弹匣、BAR班用机枪、迫击炮底座、炮筒、防毒面具、皮靴。还得在行李包里塞上几包香烟、厕纸、钢盔、救生衣等杂物。
苏珊•B•安东尼号,炸沉该船是德国海军干扰盟军登陆的最成功的一次战果了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芬恩回忆道。“船体剧烈的震动了一下,所有通讯都断了,电也没了。船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我们所有人就这么待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带着无数的被服和装备,准备进入诺曼底。现在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傻了眼。”
苏珊·B·安东尼号,盟军登陆行动中最大的运输舰之一,被一颗水雷炸中了腹部。船开始一边起火一边下沉,船舱里起初发生了一阵恐慌,据芬恩回忆,军官们很快站了出来,控制了局势。“我们被要求扔掉钢盔、容易浸水的军服以及一切多余的装备。好多家伙把鞋都脱了。”大家争先恐后的爬上甲板。
一艘消防艇靠了过来,开始用水龙头向船上的大火猛喷,登陆艇也靠上了即将沉没的运输船两侧,绳梯被扔了下来。所有人都在2个小时内安全撤离,就在最后一个人爬上登陆艇后不到几分钟,整条船就沉了下去。
两个小时后,芬恩中士和他所在的排乘坐希金斯登陆艇(Higgins)登上了犹他海滩,只是大家都光着脚,也没有钢盔、跟别说武器弹药和口粮。但总算是到了,没一会,他们就开始从滩头的死伤者身上收集物资,把自己装备了起来。
炸沉苏珊·B·安东尼号是德国海军干扰盟军登陆诺曼底最成功的一次战果了。感谢那些消防艇——舰队中配备的众多特殊船只之一。英国皇家海军、美国海军、加拿大海军完全控制了英吉利海峡,这才让兵力装备源源不断的从英国运往法国成为可能,这其中慢腾腾的运兵船最容易遭到攻击,消防艇成功挽救了苏珊·B·安东尼号上幸存者的表现,显示出这三国海军做的是多么出色。
6月7日,当太阳刚刚露出地平线的时候,美军的后续部队也登上了奥马哈海滩。美军第1步兵师的前进炮兵观察员——20岁的哈尔斯·斯托克尔(Charles Stockell)中尉是当天首批登陆人员之一。斯托克尔有一本日记,详细记述了他在7日当天海滩上的遭遇:当他们来到维耶维尔村下方时,LCI(步兵登陆艇)的驾驶员害怕撞上滩头的反登陆障碍和水雷,半道就把他们扔进了齐胸深的海水里了。在滩头,中尉看到了一堆被遗弃的破烂装备,以及“我发现了第一批我军阵亡士兵的遗体,2名大兵互相缠绕着,其中一个双腿已经被炸飞了。一个念头在斯托克尔心中响起,“到处都是尸体,死去的人看上去是那么的痛苦和孤独。你会感到,你宁愿他们都活过来而战争也结束了。”
实际上,这天早上中尉根本没走多远。因为美军的前线也就推进到科莱维尔(Colleville)村外的一排篱墙前,距离奥马哈的悬崖还不到1/4英里(0.4公里)。美军第1步兵师(Big red one)第16团G连连长约瑟·道森(Joseph Dawson)上尉在D日当天就已经打到了这里,他同时也是第一个冲上奥马哈悬崖的美军英雄(奥马哈悬崖上的德军据点给美军造成了较大的伤亡)。6月7日,道森和他的G连正在科莱维尔村外那道篱墙前从事艰苦的防御战。上尉逐渐发现,他必须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习如何在树篱中战斗。
6月7日清晨6:30,第29步兵师第175团按计划抵达了诺曼底战场,但他们的登陆点离预定目标——维耶维尔村口偏(东)了2公里,于是该团奉命自己走完剩下的路程。队伍在一片混乱中出发了,经过前一天的战场时,大家都被吓坏了。罗伯特·米勒(Robert Miller)上尉回忆道:“这地方看上去就像但丁笔下的地狱!”与此同时,还不断有德军狙击手向队伍打来冷枪。“还有更糟的呢,”根据第5军军长副官J·米尔诺·罗伯茨( Roberts)中尉的叙述,“他们(第175团)必须跨越前一天阵亡士兵的遗体,这些遗体衣服上都带着第29步兵师的标志,队伍一个挨着一个跨过尸体(没有比这更震撼的了)。当他们向内陆挺进时,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这些家伙都吓坏了”
如果说这些新兵被吓得要死的话,德国人也被盟军庞大的军力吓得够呛。德军第352步兵师参谋部的弗里茨·齐格尔曼(Fritz Ziegelmann)是第一批带队赶到滩头增援的德军军官之一了。几乎在美军第175步兵团向维耶维尔挪动的同时,齐格尔曼中校赶到了第76号筑垒(Widerstandsnest 76),这是德军在奥马哈滩头仅存的、为数不多的阻滞工事了,位于维耶维尔以西约1公里处。D日当天,当德军第352步兵师与美军第29步兵师在奥马哈滩头死磕的时候,该阻滞工事对美军造成了难以计数的重大伤亡。
“从76号筑垒看到的景象让我终身难忘,”齐格尔曼战后写道,“海上的情景很像在基尔军港检阅舰队时的画面,各类船只在海滩上密密匝匝的靠在一起,在海面上排成梯队,一眼望不到头。聚集成团的部队完好无损,德军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干扰。我非常理解德军士兵的那种被空军遗弃的感觉。”“我们的空军在哪?”这是德军士兵在诺曼底经常挂在嘴边的愤怒呐喊。
照片中升起的防空气球主要用于干扰德军的飞机。实际上,根本没有几架德军飞机飞过来
德军第352步兵师的一名传令兵送来了一份从美军第29步兵师一名年轻军官尸体上发现的美军作战计划副本,也就是齐格尔曼中校刚刚看到的那一切。“我必须要说,在我全部的军事生涯中,我从未如此震惊过,”中校写道,“从那一刻起,我确信德国已经输掉了战争。”
拂晓时分,驻扎在奥马哈悬崖各处的美军士兵陆续醒来,各自开始整理装备,吃点东西,最后再点上一根香烟。稍后大家开始陆续集合,等待向内陆进发的命令。在树篱中战斗的美军就没这么轻松了,不少士兵,甚至步兵班都迷失了方向。德军狙击手乘机从各个方向开火。诺曼底乡下的农屋以及围墙和周围的谷仓都是用石头砌成的,极为坚固,是天然的防御工事和要塞。任何试探性进攻,都会遭到德军让人气馁的火力打击。
美军第29步兵师助理师长诺曼·科塔(Norman Cota)准将(外号荷兰人)来到一群步兵中间,这些人正被躲在一栋农舍中的几名德军压制的不敢动弹。科塔准将问带队的上尉为什么他的人不想办法拿下那栋房子。
“长官,房子里有德国人,他们会向我们开枪。”上尉答道。
“好吧,上尉,我来教你点东西,”科塔准将一边哭笑不得的说道,一边从夹克上解下两颗手榴弹,揣在了口袋里。“我带领一个班上去,你和你的人负责掩护我。我给你们演示如何攻占一个有德国佬的房子。”
接着,科塔准将带着一个班,利用树篱的掩护,尽可能的靠近了那所房子。突然,他发出一声怒吼,直接冲了上去。他身后的那个(步兵)班也一个个像疯子一样狂叫着跟了上去。在其他人向窗口扔手榴弹时,科塔准将和另外一名士兵一脚踹开了大门,又扔了2颗手榴弹进去。当爆炸过后,科塔等人端着枪冲进去时,农舍早已空无一人,没死的德国兵都从后门溜了。
随后,将军气喘吁吁的向那名上尉问道:“现在学会了吗?看明白没?知道了怎么干了吧?”
“是,长官。”上尉答道。
“好吧,我可没空再教你了,”科塔说道,“我总不能给所有人都来上这么一课吧?”
这个小故事很好地从侧面说明了美军针对诺曼底登陆到底进行了怎样的训练。乍看起来,科塔将军不仅勇气超群、身先士卒,而且还拥有高度的战斗自觉性和熟练的战斗技巧。将军知道他的故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师,所有人都会学上一课(如何攻占一所被敌人占据的房屋或碉堡),他的个人声望也会大大提高,士兵更愿意跟随他赴汤蹈火。
第29步兵师助理师长诺曼•科塔准将
但如果仔细分析一下,问题就不是那么简单了。那个上尉过去的6个月里到底在哪里接受训练?当然,这名上尉肯定接受了要与德国人作战的训练,接受了如何执行攻击任务的训练,但是却没有人教过他如何攻占一所被敌人占据的房子。他知道如何抢滩登陆;知道如何对付反登陆障碍;知道如何攻克悬崖;知道如何在峡谷中作战;知道两栖作战技巧,可就是没人演示过任何攻占一所房子,因为奥马哈滩头没有房子,所以问题就不光在上尉身上了。
这些问题在6日当天不存在,但到了7日就变成了美军千千万万个“上尉”们的头号问题。光在滩头就有快200个或者差不多数目的连长,海峡另一端还有成百上千名等待投入战场的连长,他们这些人都将面临这名中尉遇到的问题。正如科塔将军所说,他没时间教会每一名连长如何攻占房屋,这些人必须自己在战斗中摸索。
诺曼底是士兵的战场,它属于步兵、机枪手、迫击炮手、坦克手以及炮兵。在这里,根本没有足够的施展空间,更别谈什么精妙的战术了。有的只是诉诸蛮力的厮杀:美军是进攻方,而德军是防守方。在诺曼底,你无法事先确定从哪里进攻或者在哪里防守,在你眼前的都是长得差不多的田野或村落。真正能够决定在何处作战的只有那些营、连甚至排级单位。他们才知道在哪里埋地雷、在哪里拉铁丝网、在哪里布置机枪阵地、在哪里挖散兵坑——或者知道在哪里进攻在干同样事情的敌人。
美军的进攻方案早在战前就已经确定,对美军第1步兵师和第29步兵师来说,他们在奥马哈海滩登陆后,必须向南,直扑圣洛(St lo)。而对第101空降师来说,他们必须向东拿下卡朗唐(Carentan),打通与奥马哈海滩的联系。第82空降师的任务则是从圣母教堂镇向西进攻,肃清科唐坦半岛的敌军,为后续部队的登陆和集结提供相对安全的后方。第4和第90步兵师的任务也是重中之重,他们必须从犹他海滩向西,夺取圣马洛湾(Gulf of St Malo),切断瑟堡(Cherbourg,法国北部最大的港口)德军的退路。
美军的这些计划全部归结于是否能够完整的夺取瑟堡的港口,同时建立一个足够容纳所有的后续部队以及一切装备、给养的滩头阵地,并使其成为美军在整个法国战役中一个强有力的出发基地。为此,盟军最高统帅部(SHAEF)制定了详细的作战方案,D日当天必须打到哪,第二天又必须拿下什么目标,第三天又该做什么,等等——这种想当然的计划到了7日就毫不意外地被完全打乱了。举个例子,盟军最高统帅部制定的(当年)8月和9月的行动计划,完全是基于瑟堡港可以全面投入使用的前提下(没有这个深水良港,盟军根本无法光靠登陆滩头就解决后勤供应问题)。所以美军在诺曼底登陆后最重要的目标就是向西拿下瑟堡,就如同英国人必须在D日当天拿下卡昂(Caen)一样。
盟军最高司令艾森豪威尔将军和他的高参们一直被港口问题所困扰,尤其当他们看到必须为那些作战师提供的补给数字时,人人都开始脸色发白。只有一个大型的、安全可靠的港口才能保证后勤的供应,至少艾森豪威尔是这么认为的。因此,美军制订的计划总是围绕着港口,先是人工港,然后是瑟堡和勒阿弗尔(Le Havre),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比利时的安特卫普(Antwerp,比利时最大的港口城市)——没有这些港口,美军想在中欧持续作战的计划想都别想。
德国人也认为盟军仅靠几个极不稳固的滩头阵地运送补给,是远远不能满足这样一支大军的作战需要的。当然,盟军想的也一样。根据英美军队在地中海地区的作战经验,丘吉尔首相非常确定盟军无法做到。因此,他坚持必须建造两座实验型人工港,这个工程可以由英国来完成,但是费用大家(各国)分摊。著名历史学家拉塞尔·韦戈利(Russell Weigley)教事后推测道:“如果没有提出人工港的设想,丘吉尔也许根本不会同意霸王计划(即诺曼底登陆)。”实际上,这两个人工港(代号桑树A、桑树B)确实取得了一定的成功(美军的6月19日毁于海峡风暴,英国的桑树B人工港,由于受到海底礁石的保护作用,损失较小,经修理后又恢复运转),它们的卸载量占了盟军在诺曼底总卸载量的约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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