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8月8日发(作者:许智宏)
系统启动在我的眼角闪动。
CryNet战斗方案。
检测全部突触。。。
启动字符从我的视野里缓缓滚动而出,像是一道硫酸在消蚀我眼前的一切。等到启动程序完成了它全部的弯弯绕绕,我能看到的就只剩下这些字了:噬菌体已隔离。
不过现在我能听出那个声音在说什么了。它在告诉我该醒来了。它听起来忧心忡忡。
它称我为孩子。
我睁开眼睛,仰头看到如穹顶般笼罩着曼哈顿的浓烟。上面有什么东西不知为何看起来格格不入,蓝黄条状的亮光如同石英上的纹路透入烟中。我过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什么。
哦,对哦。阳光。蓝天。眼前的一切晃动了一瞬,好像有人把我眼睛的垂直韧带拨动了一般。
“回过神来,孩子。集中注意力。”
战术显示又回来了,但迟缓而卡顿。图标不断点亮又熄灭,然后再度点亮,就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找对了显示的位置一样。天空再度晃动起来,但这次我意识到这不只是我眼睛的问题:有东西在——拖动我。我抬起头来。
是那群该死的扁虱。那群吸血怪物。其中一只已经把钩爪插进了纳米装2.0里。而这下我也不需要有人提醒我起床了:我恨死了这群东西。我一脚踹飞了那个小王八蛋,下一秒就站起身来,伸手去找已经不在的枪,上下打量着这条似乎在举行扁虱大游行的街道。其中有些家伙只带着自己背上肿胀的囊袋。有那么一两只则真的是在拖着人的肢体零碎,就像带着碎肉送往母巢的蚂蚁一样。
我的私人看管虫又跑回来了,正试着在脚踝上把我放倒。我的枪躺在十几米开外:戈仑小哥可用不着什么破卡宾枪就能把这玩意像大号烂青春痘一样踩爆。其他的虫子似乎都并不在意。它们似乎对任何还能自己动的玩意都没有兴趣。
“我从你的战甲上获取的数据很有限,不过就现在而言已经够了。”我的视野中弹出一个小小的窗口,而他便现身了,标准的老白男,大概在60岁中旬,模样好像是从哪个百年前的黑白影片里剪出来的一样。“我看你我还没有互相介绍过。杰克·哈格里夫,供您差遣。内森·古德也许提到过我的名字,不过我想的出他对我可讲不出几句好话。”
实际上,老头子,内森说的是你想要我的命。
不过另一方面来看,塔拉·斯崔克兰说的是你要活捉我。想要我死的人是洛克哈特,而我心知肚明洛克哈特对杰克·哈格里夫是恨之入骨。
“我得说,对于内森的看法你不能偏听一家之言。他是个优秀的人,依我个人来看他算是举世无双,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也不会留他那么久。但他也算是个废材,如果要说的粗俗一些的话。他在西海岸磕的那一大堆精神类药物——它们让他的脑子没那么灵光了。他的思维不再像曾经那样敏锐——嗯,我们的确能花几个小时好好讲讲内森·古德和杰克·哈格里夫漫长而丑恶的昔日友情,不过现在还有比这重要得多的事情要做。
“你现在所处之处离这座城市病入膏肓的官僚核心不远。而如果你觉得把所有政客都空运出去就能将这里的污秽一扫而空,那么可悲的是,替代他们的东西也好不到哪去。动身吧,眼见为实。跟着这害虫大游行走。”
他并没有轻拍我的头,或是给我一块牛奶巧克力。大概只是因为纳米装2.0没有这个选项。
“顺便一提,”哈格里夫在几秒后又加上一句,因为我还没有依令行事。“我知道有人可能跟你说过你已经是亡者游魂。我要劝你一句,不要对这些健康保险机构设计来主要是为了一出事就能砍掉你福利的定义太过在意。生死之差可比多数人的想象要更灵活可变,你自己也已经发现了这一点;而不错,尽管你当下也许在严格定义下属于已死之人,我能获取某些——疗法——而这些东西可不是普通投保人能得到的。你大可放心,孩子。我会伴你而行,而如果你能为我——为这颗星球——完成这件事,我们就会让你重返完整。说到底,让你作为行尸走肉却能如此生龙活虎的可是我的科技结晶。”
他言之有理。这玩意,这覆在我身上的高科技感染物——是哈格里夫的财产。是他造出了这玩意,或者说起码是他盗版来的。是他设计了在这堆恐怖的外星血肉上贴着的人类适用界面,而我对天希望真的有人搞懂了这堆外星产物。而且他还要伴我同行。你当然会了,杰克。你就是我的天主,我的牧羊人,而从我死的那一刻起你大概就一直在伴我同行了。没有关闭开关的通讯链接便是你无上力量的惊鸿一隅:我敢说你在这玩意的每一条线路里都留了越权控制和遥控功能。
不过,也还有那个死期未至的事情。要是能重返人间就太好了。
哈格里夫想让我跟着害虫大游行走?那我就跟着走。
我在柏油路裂开的某个浅坑里,整条街塌陷到下面的空洞,而半打断裂的主水道流出的废水直淹到脚踝高。哈格里夫引导我从这暗影之谷中爬出。他引导我越过半完工的路障,走过成群熄火了的黄色出租车和燃烧着的警车。有什么东西在房顶啼哭;我抬头正好看到某个被粉色布料裹着的东西一晃而过,然后这婴儿便砸在人行道上,像柚子一样绽开。下一秒他的母亲也无声地落在地上。
感染之人。感染之人。
“坚持住,孩子,”哈格里夫哀伤地说。“你已经没法为他们做什么了。”
独立街上,二十层楼高处某个破碎的窗户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喊声;富尔顿街上的一处阳台上,一名男子和他的女儿在大声求救。有时候在他们看到我之前,我就已经能看到他们;我开启隐身,偷偷溜过,不给他们提起希望的机会。
他试着用我们共同熟识之人的轶事来转移我的注意力。“别想错了我对内森的看法;他的确是心善之人,济难扶贫的心从未变过。他只是——失去了过去让他才华横溢的过人智慧。正是那种自然而然向前跳跃,甚至异乎自然的思维跳跃能力,将他这样的聪慧天资与仅仅才堪其用的凡人相分隔开来。举例而言:他找到了你第二层皮肤下的黑匣子,而他却只认为这是某种蓝图:是对抗孢子的基因设计细节。”
三层楼高的老旧防火梯躺在人行道上,摔得粉碎;有人在四楼的栏杆上挂起了一张床单,草草涂写着需要食物和水,好像街上还有路过的熟食卡车一样。
“要是十年前,内森一下就会看清真相。这套战甲可不是装着武器的设计图。这套战甲就是武器。它只是需要激活而已。”
他引导我穿过一处废弃的野战医院:匡西特活动帐篷在一处地下停车场里排成一排,但所有的行军床都是空的,装尸袋摞得整整齐齐。再往下的某个地下美食广场里,我穿过了一处临时搭建的检查点,被铁链和铁丝网挡得严严实实:整排的桌子,行李箱和背包被掏空,里面的东西摊在架起的紫外线灯下。扁虱咔咔作响从周围爬过,吸食着亡者的血肉,而哈格里夫则像探索频道的解说一样喋喋不休:“想想两年前的阿根廷疯牛病危机,或者是英国上世纪的疯牛病爆发。真正的问题可不是对染病的动物进行屠杀,而是产物的处理。你要拿数以百万计的腐烂残尸怎么办呢?你在这看到的就是Ceph的答案。它们把我们消灭干净,它们又把我们分解一空,它们把对环境的影响几乎降低至零。说实在话,可谓楷模之举。”
扁虱们已经涌向了荷兰大道。我开始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害虫大游行。这是排污洼地,挤满了小小的扁虱支流,连成一大条扁虱河,最后汇聚到——
我转过云杉街的街角。
我完全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我觉得这里本来应该是市政厅——三层楼高、拱形窗户、上面有着几乎一样高的穹顶尖塔——而它前面的地方本来是座公园。但不知哪个巨人对着这星球的地壳来了一铲,把这一切都掀了个翻天覆地。我前面是一片裂隙,地面裂开的地方形成了一条峡谷。峡谷边上是过去的公路,而终点则像被砍断的肢体一样扭曲不平。一辆十八轮大卡车横亘在裂隙之上,而出租车悬在空中;它看起来几乎有种好奇的感觉,像是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坑里是什么情况。断裂的下水管道在峭壁面上凸起。下面曾经也有一条地铁线路;而它已经像被铲子切过的虫子一样断裂成两段,轨道被扯出地面、四分五裂,地铁车厢像便宜的中国造玩具一样散落在裂隙中。污水横溢、火焰四起,而在这片水雾烟尘间,我能看到被连根拔起的树木和裂开的沥青的残影。
下面还有其他的东西,在更深处还有人类残迹之外的东西。在挡着的石块和断路间我只能看到寥寥几眼,但这节段式的骨样设计现在几乎可以算是熟识了。深不见底之处,世界上人口最为稠密的城市之一的基石里:这样的建筑绝非巧手精雕能建起的。
我能远远地看到,在市政厅的远端,浓烟中有什么东西的轮廓;它比前面的穹顶大抵要高出两倍。又是一座Ceph尖塔,而我正向着特么的真主安拉祈祷它已经射光了自己的存货。
这就是扁虱的麦加圣城。这就是它们朝圣的终点,这就是它们带着曼哈顿城液化的亡魂所往之地:一条咔嚓作响的虫河,直直向下流向地球的中心。
“你必须到下面去,孩子,”哈格里夫冷峻地说道。
我可特么不是你的孩子,杰克。
但我终归还是下去了。
如果我说不行又会如何?这个问题问得好。
要知道,我一直是留着心眼的,自从战甲在圣三一设施对我军变以后。那次可以说是当头棒喝,哥们——在我已经死了这件事前倒是略显渺小,但算是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就跟我全程都拴着狗链,而自己却一无所知一样,毕竟SECOND之前还没有生拉硬扯逼我屈服过。
它之后再也没有使过这招。当然了,这之后我也没再惹过它。它给我目标,而我基本就会跟着走。再说了,多数情况下,我又为什么不跟着走呢?BUD能显示出周围最有可能有弹药储备的地方,而我就偏不补给吗?如果我跟着害虫大队走的话,哈格里夫允诺我会还我本来的人生,而我就偏要反着走吗?那又是为了什么呢?就为了证明我可以?
话虽如此,如果我试试看呢?
当然了,那都是萍水相逢时候的事情,纳米装2.0还没来得及和我熟悉。我们现在的关系要好多了。现在它永远都不会违背我的意愿让我动弹不得。它只会确保我永远都愿意听令行事。
你是知道这东西的机制的,对吧?他们起码跟你讲过这部分吧?
我们说的可不是什么人体插件,我也不是连着脊髓插槽的那种新时代赛博士兵。我们说的是碳纳米管和室温超导体。人造髓磷脂。比人头发还细的触须深埋在我体内,沿着我的脊梁骨上下摸索,从脊柱连接颅骨的那个洞蜿蜒向上。
你不是穿着纳米装2.0,而是和它交合。你们之间会融为一体。而且我跟你说,在一开始这感觉确实很舒服。这感觉非常舒服——而过一段时间你就会好奇为什么会这么舒服。神经元终归是神经元,对吧?真要刨根问底的话,把信号传输到我的视觉中枢皮层又和传输到我大脑的其他地方有什么区别呢?既然BUD向我显示的不是真实的影像;你又怎么能确定SECOND没有给我虚假的想法、虚假的感情呢?在大战一场之前给你的大脑来个冰镇让你能找好行动角度?给你的仇恨火上浇油,让你对人渣大杀特杀的时候心里更过意得去?
哎呦喂老哥。可别用怜悯的眼神看我了。你觉得你的情况就比我好了吗?你自己又能对自己的大脑怎么接线有什么决定权呢?你觉得你称作思想的那堆黏糊糊的电路就是自主自发的?凡事有果必有因,哥们:你要么相信物理定律,要么相信自由意志,但两者不能共存。我们之间唯一的区别是,我已经是更宏大的布局中的一部分。我们有自己的意义所在,罗杰,大过你们存在的意义,大过你们上司存在的意义,更远远大过你这个个体的意义。所以你也许该扪心自问了,那群摄像头背后的人真的就是你该宣誓效忠的人吗?
因为除了他们还有别的阵营,知道吧。而也许现在弃暗投明还为时不晚。
你必须到下面去,孩子。
结果看来,第一个听过他这话的还不是我。
显然之前有过一系列的地震。一打地震仪都吵吵着市政厅下面有什么东西,而这时候地面还没有开裂呢。所以就在几天前,杰克·哈格里夫派了一支小队下到地铁里。他们的信号模糊卡顿。他们的信号戛然而止。他们至今还没有回来。
哈格里夫把我送进了同一条地道:又长又脏宛如肠道,中间是一条车轨,蜿蜒曲折、开口遍布,头顶偶尔能看到脏乎乎的灰色灯光从竖井射入。我和偶尔出现的扁虱共享这条通路,但它们正朝着另一个方向前进,也没有留意我的存在;它们的囊袋已经充满到快爆开了。我想象着踩在它们头上,看他们啪嚓一声爆开的样子。而中间有一两次我放任自己实践了这种幻想。
进去五十米后,地道通入了一处地铁站。地铁站的墙都已经开裂渗水,而头顶的管道也已经爆裂。地面上都是水坑。多数照明灯都被砸碎了;有一些只剩一端吊在电线上,火花四溅、忽闪忽明。墙上画满了涂鸦,去你大爷以及杀光富人还有感谢天主。垃圾桶被踢翻在地。霰弹枪弹壳和大口径弹药打出的小坑像末期痤疮一样散落在每一处平地上。
说实话,这地方估计看起来在入侵战前区别也不会太大。
在转角处,地砖上抹过一条血迹,引向一处摇摇欲坠的后台检修区。在尽头我找到三具尸体:CELL,但不是平时见到的那种商场保安配色。首先装甲就要好得多。徽标也不同。整体都更——低调一些。
“是我的手下,”哈格里夫喃喃道。“我本来还希望。。。”
他听起来几乎都哽咽了。几乎有种真诚感。
我给了他自己恢复的时间,趁机从残肢中回收补给:破片手榴弹、激光瞄准镜、弹匣。一把握把开裂的scarab步枪。还有一把像我这样的大头兵似乎永远也用不了的大型L-TAG智能榴弹发射器。
“战争总有伤亡,我想也是如此。我们都得有所牺牲。”哈格里夫已经结束了他的哀悼。我还从没想过传统的一分钟默哀能如此抚慰人心。“不过我没在这里看到里弗斯。也没看到他的扫描装备。去看看你能不能找到它;也许它能提供一些预警,告诉我们接下来会遇到什么。”
我在一处锈蚀的防火出口找到了他,这里已经过了另一条地道的半路,车站平台高耸而干燥,但车轨却在膝盖深的水面下。被丢弃的列车车厢已经脱出轨道,在这世界上最为丑陋的爱情隧道里像贡多拉小船一样浮在水中。
米切尔·里弗斯和他两个好友的死尸就倒在这处平台上,在一对扁虱的帮助下抖动不止。我浪费了些弹药以满足自己廉价的杀戮欲,撬开里弗斯亡躯冰冷的手指,拿走了他的战地笔记本电脑。这玩意从键盘到按钮全是专利技术,但I/0接口却是标准WiFi接口。
在SECOND建立连接的时候,哈格里夫致以悼词。“在塔拉·斯崔克兰外我最好的手下。真是浪费。”
里弗斯的机器开始握手程序的时候,他本人却直直盯着我。起码他还有眼睛。
起码孢子还给他留下了些残躯。
我要去的是某个哈格里夫称之为“母巢”的东西。这听着可真是欢乐之旅。根据里弗斯的电脑来看几乎就在正北方。而这条地铁通道转向东北。
也算够近了。
地道由古老的拱形门廊组成,边缘则是成列的图纹地砖。如果有人能把上面百年之久的油渍和斑驳的霉迹刮个干净的话,那这里看起来也许也不会那么糟。某几段路上在华丽的铁栅栏后能看到天窗射下污浊的光线,让人讶异这黯淡肮脏的光线在透进来之前居然也曾是自然的产物。其他的部分则由廉价锡制吊灯里黄色的灯泡照明。我穿洞过隙,在哈格里夫查看里弗斯的数据时通过脱轨成“之”字形的一辆辆列车车厢。我爬过曾经平坦的轨道,它们如今已被扭曲成了过山车一般的起伏不定。闪着点点残光的荧光灯和了无生机的信号灯毫无规律地忽明忽暗,通道里光影交错、血色相间。
我这一路并不孤独。哈格里夫在我耳边细语。Ceph步兵在地道间游荡,一照面便枪炮大作,发出呼哧咔嚓的响声。我想必是走对路了,每前进一步都能看到它们更多的部队。要一次对付这么多就不容易了,而战甲没有让我满腹杀意,那它想必也同意我的看法。我们悄然无形,试着偷偷通过。
这招只奏效了一会。
前方不远处有什么东西直直坠入地道:一记钢铁之拳、攻城巨锤,一节地铁车厢从头顶的线路轰鸣而过,宛如雷神之锤打穿一个漏洞的套套一样简单。我不知道是什么把这节车厢送下轨道的,我也不知道这是意外还是故意袭击,我更不知道是什么把这破玩意点着火了的。但它还是来了,面前四十米开外,几百吨扭曲变形、尖啸而来的金属,烈焰和浓烟滚滚而出。它一路散落着零件:玻璃碎片,带着火焰、棱角不平如同小小手里剑般的金属屑,从碎裂的墙上飞溅的大块混凝土。其中哪块肯定是打中我了,因为突然之间我就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在火光中舞动,跟特么一个大指示箭头一样。
而那一大群披坚执锐的花园蠕虫也看得清清楚楚。
它们从各处来袭,进攻的方向有些我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从背后、从燃烧着的列车转角,连头顶也有,从我蠢到一直没注意到的头顶维修通道直扑而来。它们透过栅栏和格栅开火,而这些地方太过狭小根本无法准确还击——哥们,甚至连我能瞄准的步兵都硬得莫名其妙。我打出的枪弹连强化混凝土都能炸出不小的缺口,但这群王八蛋就是能硬抗不退。有时候要四、五发才能把它们打倒——哪怕它们露着那么多毫无防护的肉——而我根本没那么多弹药陪他们折腾。
我背后有一处维修库,被重型大门和双层锁保护着,但在我能跑过去之前Ceph的几发乱弹就解决了它。我设法重新躲回了掩体,下一瞬装甲模式便已把电量耗尽。废墟给了我一定的掩护,也给战甲提供了一会充能的时间。我不断从边缘开火,以免乌贼佬冲得太快,但它们四面围攻,而我无路可退,这可算不上能撑住的局面。
我切换至强化成像模式——门廊里有光线闪动,但这个小小的洞里角落仍然是漆黑一片——于是我花了一点时间细看情况。里面有个木桶,还有个拖把。墙上有个保险盒,排满了断路器、开关和高电压线缆。里面还有一具布满孢子、肿胀不堪的尸体,不知是哪个找了暗处等死的可怜人。我脑中闪回在他之前看到的那些可怜人,那群极乐症上头的家伙,自寻死路的母亲们,街边抽搐着的尸首,就像青蛙腿在电流下抽动的样子——
突然间我想到了别的东西。我想到了一条出路。
我在转角再次依托掩护,打出常理之外的弹药量。Ceph在我的压制火力下四散而逃,其中至少有两只被我正中背上的触手,直接把那堆扭动蠕虫样的玩意打了下来。触手在地上拍动,而它们的主人扑向掩护。它们甚至没有一丝迟疑。必须得表扬这群蠕虫一句,如果有人打断了我的四肢之一,我可不觉得自己会有那么毫不在意。
然后我就想起:捕食者-被捕食者关系。再然后我又想起:自然纪录片。
突然之间,就在那一刻,Ceph的战甲——蠢到能把那么多肉露给敌方火力的玩意——几乎有那么些道理了。
也许这就和那些会在尾部长出大大的伪眼斑纹的岩礁鱼类一样,是用来诱骗捕食者冲向错误的一端。也许那些又大又晃悠的触手就是故意设计脆弱的,也许它们不是鳃或是吊,而是炮灰。也许它们的目标就是看似脆弱,吸引敌方火力,然后像蜥蜴断尾一样把它们弃之夭夭。主要目标毫发无伤,悄然离去,而捕食者只能硬啃满是鳞片的碎屑。
我倒不是说这种动物世界类的破事到了实打实的科技时代还能奏效。任何聪明到能扔闪光弹或是造出冲锋枪的敌人要不了多久就都能搞懂这招。但又如何呢?如果这些东西最开始存在的目的就是被打飞,又为什么要耗时耗力去保护它们呢?反正这些玩意也没什么用,不如把资源花在更有用的东西上。
当然了,这话现在是无源之水。我只是给你个友情提示,如果你没多久之后发现自己脸对吊和这群黏糊糊的小混蛋打个照面的话,这可能就有用了。
但这也就是一闪而过的想法,真的,一眨眼间出现的小见解罢了。我的大脑在推敲这个理论,但身体仍然在推动之前的计划。我的压制火力已经让Ceph后撤了一点,让我有时间完成计划的各个部分。我撕开保险盒,我扯断那些线缆,我把它们绕起来系在一起。而等我终于电量回满,我隐身溜回地道,Ceph甚至都无从留意——因为它们仍能听到我的声音,还困在那个小房间里。它们仍能看到我的身影在里面舞动,被短路线缆的蓝色闪光照亮。而等到它们重新鼓起勇气冲向我的防御地——等它们发现像提线木偶一样,胳膊下被通电的线缆缠绕,在五万伏电压下冲着墙跳着踢踏舞的尸体时——我已经深入敌营了。
电化学反射。
我敢说我整个小队里就我特么能想出这招了。
米切尔·里弗斯的鬼魂指引着我到了一处无法前进的塌陷地,他在世时在这里布下了成罐的C-4,而回身便死在了上游一公里开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从未引爆这些炸药,但我引爆了。而当尘埃散尽时,我便从人造的地道爬进了非人造的地道,一处暗影笼罩、布满节段状机器和黯淡、病怏怏的灰色光芒的地方。
开始我以为这是个洞穴,直直从曼哈顿城的基石挖出,几乎也和这座城一样大。巨大弯曲如同脊柱般,有着黑色枪械金属光泽的拱柱横跨这片广阔的空间,每处脊椎里都闪动着橙色的斑纹。由机轮和锯齿组成的机械巨塔在前面隐隐出现。这是一个洞穴没错,但也是一座地下巨城。然后有什么东西从前面的裂隙直冲而起——一座浮空炮,一座由挂枪带和引擎组成的飞天半成品,里面的五脏六腑都焊在这外壳之上。闪动着的红色推升器一如既往,将巨塔直直推入云霄,而在我看着它的时候才发现上面还真有云霄,黯淡无色。这并不是洞穴的天花板,而这片区域也不是曼哈顿城下的空洞。这洞是个天坑,而在周围的边缘处我能看到纽约城的高塔林立。
然后我便四脚朝天倒在地上,像是被马一脚踹在了胸口。
说是马蹄,其实是大口径穿甲弹。战术显示给出了来袭方向,高亮了远处悬崖上半崖高的一个目标,它深藏于掩蔽之中,难以清楚辨别。不过能看出来,不是人类。
“啊,”哈格里夫喃喃道。“这就有趣了。”
战术显示上没有任何警示信息。
“保持纹丝不动。如果到目前为止它打交道的都是普通士兵的话,那在它看来你已经必死无疑。装得像一点。”
我扫了眼战甲的诊断数据以防万一。没有红色警报。
在狙击我的家伙从掩护中起身的时候,SECOND一直用寻的三角形进行追踪。单单完成了一次不可能的跳跃,它就已经跨过了半程。又一次跳跃,它已经到了我所在的崖壁,离我不到十步远。它做出一个诡异的半直立半猎豹探身的姿势,踏步靠近。我敢发誓它是在探头看我。
地铁里的主要是步兵。我在思索这把卡宾枪对付贴脸的潜行者效果如何。
效果甚佳。但我猜这下它们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
杰克·哈格里夫给我的头盔里设了一大堆路径点和任务目标。我走下坑去,而他正就生态学和昆虫社会结构侃侃而谈。我抬头看到浑浊昏黄的天空,而他则滔滔不绝地讲着进化论和珊瑚礁。他警告我说我在母巢中,里面感染水平高,我必须小心行事。
但我眼前出现的只有身后街上成千上万的感染者腐烂消亡的场景,而我根本不想小心行事。我根本特么不在乎感染水平。只要我手上还有武器和足够的弹药,来多少这些混蛋东西都不够。
而我勒个去的,罗杰,这地方就像是整个Ceph国都集结起来要帮我实现这一愿望一样。
我还没疯到要和它们全部硬碰硬的地步,里面有像跳蚤一样乱蹦又能像狙击手一样精确射击的潜行者,还有硬抗一枚破片手榴弹的直接打击却几乎毫无感觉的重装部队。我隐于无形寻找掩护,我躲藏起来,我边跑边打,从不走直线。但我也有直面敌人的时候。有时有妖怪在我面前负伤倒地,与其用点射了结它,我把这小混蛋举到头顶,重重摔在它的机械同僚上。有时我在它们的装甲上找到了薄弱点,把它们直接撬开,一手把里面透亮的灰色午餐肉扯了出来。有时我一击毙命,还有些时候我把枪倒过来用,当成特么的战槌抡向它们。
对我来说,它们没有任何区别,每个潜行者都和其他的家伙一模一样,每个步兵也和上一个干掉的一样看不出面貌。我不知道它们是克隆产物还是流水线上生产的机器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身战甲刻意把它们之间能区分的特征模糊了以免我良心不安,就算是我也不在乎。但下面有个重装异形偏偏和其他的不一样。它屹立不倒、它至死不休、它奋战不息。它特么就像一头牛一样晃晃悠悠,但不知为何总能躲过我的手雷,不知为何我的穿甲弹似乎永远都打不穿。
我敢对天发誓,罗杰,苍天在上,这家伙的脾气和我一样倔。它看到我把它的同伴杀了个七零八落,看到周围的部队渐渐稀疏,而它没有像其他的Ceph一样咔咔作响或是囫囵吞音:它在怒嚎嘶吼。我的确能轻松跑过它——相较和龟一样慢的它来说我就是兔子,还有没错,谁赢了那场龟兔赛跑我深有体会,不必提醒——但不知为何在我把它丢在身后没多久,它总是能跑到我前面去,总是能在我和路径点中间出现。它就像脱缰的卡车头一样追着我跑,好像我上了它妈一样,而且聪明到总能抓住我的弱点。如果我不需要每次转个弯就要和哪个步兵或是潜行者大战一番的话,那我肯定是能跑在这死东西前面的。但这个重装异形仍然穷追不舍,赶着我跑,逼着我用光战甲的能量。然后,一旦到我只能以可悲的人类基线速度行动的时候——这之后那些带炮的胳膊才会从无尽的弹药带里打出导弹来,这玩意的弹药想必是从特么另一个次元里找来的,因为这破玩意永远不会打光弹药。我试着保持在高处而某个潜行者就会跑得更高,降下等离子和电光火雨。我在坠落的岩石和翻倒的垃圾箱后找掩护,步兵群就会像巨型致命牛虻一样蜂拥而至。
我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但这家伙正好逮着我的空挡了。一枚导弹轰进了我左侧几米外的岩壁——不是直接命中但也相差无几,几乎没有区别。爆炸的震波把我像风暴中的风滚草一样震飞到半空,BUD上闪着半打红光。世界在我眼前旋转,然后一瞬间停了下来,停得太快,停的位置也太高。我又落在了地上,但不是之前的地面。我落在了更高处。我在一处悬崖边,一大块抬起的沥青路上。我身后有辆车。黄色的出租车。这地方的出租车怕是比蟑螂还多。
就在视野外,悬崖边上,传来什么东西重击地面的声音。
卡宾枪已经不见了。Scarab步枪对这玩意屁用没有。我还有手雷,但那个重装异形只会——
嗯,等下。。。
战甲的电量才刚刚过50%,但没办法了。我在出租车车头粘上两块炸药,设好定时以免炸自己一脸。不管战甲还有多少力气,现在都得全力以赴了。主啊:给我力量吧。
我大力一脚。出租车从悬崖边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正中那个导弹当糖豆打的王八羔子的面门。下面传来金属巨物相撞的声音:真是美妙,罗杰。只能说是特么的天籁之音。
它仍然没有死。但它倒下了,牢牢卡在雪佛兰两千公斤的精制合金下面。我能听到我击败的敌人在怒吼,我能看到那辆车在下面的家伙试图在定时器结束前脱离的动作下不断摇晃。
要引爆一枚黏着炸弹并不难。如果你调好灵敏度的话,哪怕是在几米开外的脚步都足以将其触发。而这个重量级拳击手,这家伙挪动出租车就像摇跷跷板一样。最多没过半秒,定时器就到了零点,而整辆车都在一团火球中飞了起来,高爆炸药加上汽油的威力。而这半秒几乎长过头了。等到黏着炸弹爆炸的时候,重装异形已经在给出租车翻边了,在它的脚被炸个粉碎的时候刚好站起身来。
但你也知道那句老话。天下之险,险不过马蹄铁和手雷。
过了一会它们不再追着我了。又过了一会连找它们也没那么容易了。但杰可布·哈格里夫还没消失,仍然在指点我该做什么。
大坑的中心是一大堆外星机械,像是某种神经节,向着周围所有的方向散射出巨大的辐条。在其中心一座Ceph尖塔的基底腾空而起:这和我在市政厅后面看到的是同一座尖塔。多数辐条看起来就像是某个巨型生化人的骨架,而其中三个辐条的每个节段都伸出一对像腿的脊柱。它们看着就跟巨型蜈蚣的躯干一样。
“啊,”哈格里夫说道。“没错。很好。”
我等着他说更有帮助的话。我等着更多Ceph从墙里涌出,把我撕成碎片。我能看到的只有这脊柱,还有管道,四处可见的透明面板——几乎算是通道开口了——里面咖啡渍样的孢子云正在翻滚腾挪。不过它们倒不像往特定方向去的样子。涌动混乱而无定势,像是锅里沸腾的水:沸气滚滚但无处可去。
“从数据来看,孢子循环几乎是在休眠状态,”哈格里夫终于开口说道。“我们得改变这个情况。这附近肯定有触发物,不过它们长什么样谁也说不清。。。”
结果这些蜈蚣样的辐条就是关键所在。于是我跟着其中一条离开尖塔,跨过大坑,回到地层,这里它插入了某种由装甲板、脊柱和发着橙光的插槽组成的终端设施。我找到了交互界面,我按部就班行动。管道在我的手下颤动,最近的通道里,孢子开始沿管道回涌,直冲向舞台中央的机械处。搞定一个,还有两——
怎么了?
呃,哈格里夫肯定说过——嗯,没错。是哈格里夫告诉我这么做的。我是说,不然我要怎么知道呢?这些操作界面又不是我见过一样。
这问题问得好。你该去问他。
哦。也是。
对曼哈顿入侵战的紧急法务审查会议
CSIRA黑体议会
庭证前问讯,部分记录,27/08/2023
问讯对象:内森·古德
摘录开始:
你知道梦境的机制如何,对吧?我们的大脑充满了静噪;神经元有时会随机发出信号,并非源自想法或是别的东西,只是——背景噪音。这方面视觉皮层有相当分量,但通常情况下你是不会注意到的,因为从视神经来的信号强度要高得多,它们会把其他所有的信号全部遮盖掉。
不过,到了你睡着的时候,主线路就没什么信号输入了。也没有能遮盖静噪的东西了。而大脑是能——注意到的。它有着匹配规律的回路,而如果能处理的只有静噪,这些回路就会在静噪里找信号,哪怕本来没有什么信号。它们会试图将这些随机生成的信号强行融入你感受过的数据库里。我们在看云的时候能看到脸型也是基于同样的原理。
在那些幻象第一次从数据流中出现的时候,我以为它们就是这么来的。不过是静噪罢了。所以我在它们上面套了一些动态过滤器,试着把信号清理干净,而可不巧了,残留的信号根本不是随机生成的。里面藏着整整一段视频轨道,而展示的画面可真是惊世骇俗。
看到的主要是片段。寥寥数秒,最长的也许能到一分钟。一窥某个诡异模糊的建筑里的情况,颜色在光谱里算是最蓝的那部分,好像是在深海中或是远在海王星附近一样。有建筑构造。机械的样子。到处都是某种扭曲的管道,扭成一团、难辨首尾。不过肯定不是人造产物。八竿子都打不着。
其中一个片段看起来像是某种垃圾场和博物馆的杂交产物,装满了看起来像是载具的东西。另一个看起来像是某种实验室,到处都是Ceph在游走,运作各式器械。不过和常见的Ceph不同,和我们在曼哈顿见到的完全不同。没准是什么极客阶层的家伙。有一次我看到的是面魔镜,曲面门,看起来像是某种传送装置。哦,我还不断看到群星:一簇蓝色星辰,被一套暗线网络连接起来的蓝宝石样针孔,在半空中旋转着。像是排布在无形的球体表面,懂吧,就像地球仪一样。Ceph版天象馆之类的,起码我开始是这么想的。这段我看到过好几次,战甲想必是把它列成了最喜欢的视频之一。不论如何,现在文件在你手上。现在你们肯定已经把我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了。
无可奉告。成吧。
最开始我以为这不过是战甲摄像数据流的污染物,对吧?老旧录像的量子回声,记录存储的数据流进了信号里。就纳米装2.0经历的破事来看,出那么一两个岔子也是情有可原。而且这录像很特么吊诡,我是说我终于得以一窥先知那几个月本来在什么地方了,而可不巧了,他那段时间可没在哪个台湾海峡边上的深山老林里生闷气。
我从来没想过阿卡特兹会知道这些事情。就算他调出了摄像数据流,连我都要用一大堆增益和过滤器折腾信号才能找到嵌入的东西。就算他知道怎么自己搞同样的操作——而他没这个知识水平——他又为什么要去做呢?当时我甚至还没跟他说过这些事情。可怜的家伙已经是无暇多顾了,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我告诉他战甲的前任主人阴魂不散,把他吓个半死。
但我一发现这个情况,就回去检查了所有我开始算成静噪的异常。如果里面本来有任何有用的东西的话,我想着我能把消息传出去。然后我就碰上了那堆母巢序列,懂吧,就是哈格里夫牵着他鼻子走的时候的记录,而这些记录能说通的唯一可能就是阿卡特兹已经知道怎么操作了。我是说,你肯定已经看过数据流了,对吧?他把玩Ceph的控制系统就像大师下凡一样,有些东西换做我都不会想成是控制系统。而不出所料,就在他突发奇想开始神奇操作前,数据流里出现了静噪,而等我找出信号的时候,显示的是先知做着同样的事情。阿卡特兹不过是依样画葫芦罢了。
所以说这套战甲不只能把信号漏进摄像数据流里。它肯定也直接把这些图像直直输入了小阿的视觉皮质里了,像点亮LED一样点亮了视觉里的体素。就我目前所知他大脑里的数据流就是主数据流,我从摄像数据里看到的才是漏出来的部分。
不过,我不是在说阿卡特兹在故意保留信息,懂吧?我很了解你们这群王八蛋,我知道你们一听说这种事马上就会这么联想,但我们大脑的输入信号多数都是无意识的。你们想的是哎呦,阿卡特兹还能在脑子里看电影呢但就我们所知他根本就不知道刺激源的存在。这玩意甚至可能完全在知觉感受之外运作,他可能只是感觉到应该这样操作,那样控制。所以你们还是别折腾那个可怜人了,除非你们觉得把人揍个半死自己就能灵光一闪。
你要怪的话,就怪纳米装2.0吧。但说实话,它也只是在做本职工作罢了。它的编程就是要确保任务成功,对吧?它的设计就是为了分析来自成千信源的数据,找到哪些是和任务最相关的,提供对当前目标最关键的情报。而它所做的就是这些。它所做的只有这些。
我们只是不知道它居然能做的这么好。
你以前和杰克·哈格里夫有过什么直接来往吗,罗杰?
嗯当然你们没有直接见过面了。我说的是你有没有和这个人有过沟通:短信、模拟世界、线上象棋俱乐部。这类的。
啊。那你就无从知晓他办事喜欢搞得特别秘而不宣了。
直到我流程快走了一半我才意识到我实际上是在干嘛,而到了那个时候我也不是因为哈格里夫让我知道他的宏图大略才明白的。我刚刚所做的就是强行启动这些辐条,一个接一个,每特么迈一步都要打退步兵和潜行者,而我自己基本摸了个八九不离十。我们是在给水泵加压,对吧?我们正要启动这座尖塔,对着全曼哈顿中心来一发孢子大喷射。从表面来看,如果你是为主场球队而战,那这似乎没什么道理。但我想起来哈格里夫说过的话,也就是内森·古德的突触磕了太多药而没能想到的一点见解:这套战甲可不是装着武器的设计图。这套战甲就是武器。而这套战甲,其实是盗版货,对吧?就是拴了狗链的Ceph科技。我又想起遇到的第一只潜行者,我的手伸进那群混蛋用作是血的不知道什么黏液里去,而纳米装2.0还试着和它交互。。。
于是我终于想明白了。这套战甲就是武器。这套战甲就是病毒——先知在把自己脑袋打爆,留下我收拾烂摊子之前就是这么说的。而杰克·哈格里夫,把战场当作柔道场,那他就是特么的十段黑带选手,在利用对手的优势反戈一击上,他就是绝对的王者。所以我穿着的就是病毒,而所有的孢子,我头顶的尖塔——这就是传播媒介。
轻而易举,对吧?
但像哈格里夫这样不漏口风的人可不会直截了当给你解释清楚,对吧?想都别想。在你我出生几十年前,这家伙就明白了知识就是力量。他把自己手上的牌藏了这么久,我敢说就是让他说明白现在是几点都会把他萎缩的小蛋蛋吓回身子里去。
尽管如此,我还是搞明白了,还是在对战异形和折腾下水管道的间隔里。而现在我独自一人,Ceph的尸首在周围血流至尽,全部三个子站点的孢子都蓄势待发,然后哈格里夫说道:“现在我们得让你进到中央结构里去。”
又不是尖塔底部有个门,上面还有霓虹灯牌写着此处向内部结构。哈格里夫建议我直接给它一顿暴揍——“试着炸开辐条封口的地方,利用造成的破损来促成入口”是他的说法——而即使这么说就算是对我也过于生硬,但我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于是我瞄准头顶尖塔和辐条相接的一处关节,这里蒸汽正潺潺流出——肯定是在战斗中受损了——然后我给它强喂了两枚L-TAG的黏着炸弹,向着特么的飞天意面老怪祈祷我打的不是这玩意的主板。
轰。
尘埃一瞬间便消失不见,吸入了我刚刚炸开的洞里。哈。负压结构。这玩意会呼吸。这东西气管上的伤口刚好够我挤进去的,而在里面我找到的是——
——嗯,它们看上去就像触手。
这玩意是某种发射井。四面都是带弧度的玻璃样面板,面板间橙色熔岩灯般的动脉垂直而过。我跟着这些动脉结构沿一处垂直气井向上而行,气井每十到十五米就有像肋骨一样的交叉支撑条,形成气管周围软骨圈一样的结构。再往上有电流闪动:某种静电放电现象。更高处:日光乍现。
但在这地下室里,孢子像是活物一样在透明的面板后呲牙咧嘴。就像是被惹怒了一样。
哈格里夫说我必须进到里面再出来才能成功。没看到明显的操作按钮,也没有明显的舱门或是入口。无路可进,除非,嗯,直穿核心。
嘿,起码上次是奏效了的。
于是我继续把那些面板打个落花流水,而这套机械结构——在尖啸。。。
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形容。也许是警报,也许和金属疲劳异曲同工,是某种机械受力的声音。也有可能Ceph机械不知为何就是活物,也许我伤到了它。不论如何,这招成功了:我周围的空气里满是孢子,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哈格里夫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发出了赞赏的声音。
SECOND在我的眼前开始谱写大作——
侦测到来访程序
正在进行握手程序。。。
正在进行握手程序。。。
已连接。
正在架构交互界面。
——它甚至显示了一个小小的进程条,让我能看着哈格里夫的科学展项目朝着获奖的蓝色小丝带大步向前。我前臂上出现了许多小块的橙色闪光——某种光学交互——而有那么一会看起来我们就要成功了。
但之后我猜孢子长了记性:它是拿我们这种硬茬当午餐吃的。而如果我们硬过头了,它就会把我们吐出去。
什么东西把我撞在了墙上。我就像皮卡车厢上的石子一样在地板上晃了一阵,然后尖塔打开了自己的喉头,把我一路射向了飞机尾流的半路高。突然之间我的内脏像是坠到了鞋边,我眼前只能看到橙色的水流和模糊的暗影。然后我就飞了出去,一个人形唾沫星子,像西瓜籽一样射入天际。我在半空中停了一会,曼哈顿城像桌面图一样展开,而上帝的中指从正下方的暗灰色大坑里直冲我刺来。然后我便冲着地面而去,硬着陆在地上。我屁股先行落在尖塔侧面上,就像跳进自由落体的水滑梯上一样。我翻滚起来,又一次被弹向空中,尽管脑子没有意识到,身体已经抓住了这异形开瓶器管道的一部分。我拼死坚持不松手:铁钩上的鱼饵,还吊在三十层楼那么高。哪怕一只手没抓住都要变成街边人肉馅饼。
“啊,”哈格里夫说道,带着些许失落。“抵抗力度比我预计的要大一些。”
你特么绝对是在搞我。
“一种免疫反应,大概能这么说吧。你最好——呃——
“先坚持一下,”他说道,然后从频道上消失了。他大概都不是在讽刺我。不管如何,去特么的这条建议:我把自己拖回到把我弹出尖塔的边缘处,在斜坡能允许的范围内尽量往排放口的上面爬,开始找下去的角度。就在左边不知哪条大街的扭曲部分被抬出地表,像是滑雪跳跃的坡道,喷发的尖塔将柏油路和打结的I形横梁推至半空。这地方近到能跳过去,如果我能助跑起跳的话。
我成功了,但命悬一线。第一步我就踏空了,在塔的表面摇摇晃晃,继续沿着四十度的斜角走了三大步,起跳入空,像傻子一样挥舞着四肢。但我还是成功起跳,在坚实的沥青上着陆,也没把自己多摔出几块来。
我开始沿路向地表前进。就快到地面的时候我耳边出现了静噪的咔咔声,而哈格里夫又回来了。这次他的语调倒是直截了当。从他说出第一个词开始我就能听出他饱受压力,说出第二个词的时候我能听出他已经被吓得屁滚尿流了。
他告诉我五角大楼决定使用极端措施。他告诉我轰炸机正从麦奎尔机场赶来。
他告诉我他们正准备把整个曼哈顿下城区沉进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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