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精灵会梦到天照大神吗？从《江户前精灵》窥探日本布尔乔亚后现代主义式的民族主义

2023年8月8日发(作者：廖权)

西安 地震-

之前和朋友讨论《江户前精灵》说到日本人为什么会选择艾尔妲这样一位极具西方文脉形象去担任日本本土宗教的神明，他们不会感觉到不自然吗？带着这个疑问，我又把这部动画的前几集看了一遍。现在在这里分享一些感悟。

一、天无二日、至高无上的天皇神权

在《江户前精灵》中，一位金发白肤的异世界精灵，被充满日本本土风味的神道教场所——高耳神社供奉为神明，受到月岛的子民热烈的爱戴和尊敬。“金发白肤”和“异世界”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西方文明，而高耳神社和本土居民被视为日本。“高耳神社供奉精灵”的故事设定让人不禁联系到西方对日本的影响，更具体的说，是美国战后对日本的占领和征服。

但这样的解读较为浅显，因为有个基本问题是我们始终绕不过的门槛，那就是除了肤白貌美，就只剩下好吃懒做、极端社恐、不善交际的外乡人是如何被乡民供奉为神明的？如果艾尔妲拥有很强的神力，展示出强大的能力，得到当地人的认可，这样的设定也非常合理，甚至我们可以射箭画靶式地把这些能力套到美国强大的科技军事实力上。但从目前公开的动画文本来看，艾尔妲除了有一个负责传话的使魔，并无其他的特殊能力，也就是说，她实际上与普通人别无二致，如果可以忽视那双长长的尖耳（

那么究竟是什么个中缘由让艾尔妲从异世界穿越到江户，晋身成为日本神话体系的一员的呢？

让我们在看一段摘自动画官网的故事梗概：

东京都中央区月岛。

从江户时代开始拥有400多年历史的“高耳神社”。

被奉祀的神体，是从异世界被召唤而来，完全闭门不出的精灵。

侍奉作为神体的精灵艾尔妲的人，是高耳神社15代巫女小金井小糸。

被享受现代文明与御宅爱好的艾尔妲牵着鼻子走的她，

被传授的江户文化在心中阵阵雀跃，

从月岛子民和艾尔妲间绵连不断的联系中感受暖意。

不过，艾尔妲还是太废柴了啊！

要是有其他神社的精灵和巫女组合出现的话……！？

连接江户和令和的悠闲下町喜剧，现在开始。

这段故事介绍非常精炼地提取出作品的特点。我们得知艾尔妲是400年前从异世界召唤而来。在动画中，艾尔妲在聊起江户时的生活中多次提到了德川家康，并将其亲切地称作“家康小弟”，显得二者关系十分亲近暧昧。这样的关系不免让人浮想联翩——艾尔妲能成为神明是否有德川家康在其背后助力？

答案是显然易见的，艾尔妲很明确地说过自己是被德川家康召唤过来的，或者说是在家康的授命令下，由小金井家族的祖先召唤而来。那么在德川统一天下之后，在江户城设立一座神社专门供奉自己召唤出来的“神明”，既能为自己的统治赋予更多的合法性，亦能顺带着抚慰民心。艾尔妲也在天空的富士山祭拜活动时说，这项活动以前都是在江户城进行的。可见德川幕府与艾尔妲之间强力地政治绑定关系。

德川家康虽靠武力夺取天下，但想要“名正言顺”得获得“征夷大将军”一职并建立幕府，是需要得到天皇的承认。这是因为天皇在日本拥有独一无二的宗教神权和法统意义。天皇虽说是没有政治权威的君主，但作为古代日本最高的宗教象征，被日本人认为是上天神明之子，被派到人间替上天管理万物的“现人神”。而“征夷大将军”可以理解为天皇派到民间负责具体事务的管理负责人。因此，中古时期的诸侯大名们仅管各怀鬼胎，但没有一位想着自己取代天皇，而是尽力将天皇拉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可见天皇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地位。无论是足利义满，还是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同样依仗天皇的力量树立威望、打压政敌，而其他诸侯在没有绝对的胜算面前也只能乖乖听命。从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幕府行使权力的合法性依旧是来源于天皇。因此，德川只有得到天皇陛下授予的“征夷大将军”，成为天皇的代言人，德川幕府才可以在法理上成为统治日本的唯一政权，才能让各地的诸侯藩国诚服，才能“正义”地镇压反抗德川幕府的叛乱和起义。

由此可见，艾尔妲合法的神明身份的来源是德川幕府，德川幕府的合法地位的来源是天皇。所以当我们把艾尔妲这个实体从她所在的环境体系中抽离出来，单看艾尔妲留下的身份符号在其环境中的位置，就会发现艾尔妲的神明地位嵌刻在日本的天皇制度之中，并非如同战后美国天降神兵般占领日本那样作为外来者对本土进行改造。艾尔妲在日本天皇制度的支持下拥有了成为“神明”的权利，同天皇一样作为神明受民间敬仰。因此，艾尔妲并非为以美国为主西方文明的代表，而是天皇权力制度的延伸，是天皇这一最高符号的象征。

大阪广耳神社的约尔黛和金泽丽耳神社的赫伊菈同理，二人分别是丰臣秀吉和前田利家所召唤，丰臣秀吉更是利用皇家的宗教威望进行政治斗争的好手，而前田利家则是遵守天皇封建制度下的好家臣，被天皇授予了从二位权大纳言的职位，在丰臣秀吉治下与秀吉一同规划了五大老、五奉行制度，利家本人位居五大老之次。可以说三位精灵的神明身份全部寄生于日本本土的政治制度当中。

 此外再引申个有趣的点，艾尔妲和约尔黛是被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同时召唤，而前田利家是单独召唤赫伊菈，如果结合历史去挖掘其中的细节，比如为何秀吉和家康同时召唤精灵，利家为什么没和他们一起召唤，秀吉和家康为何会告诉前田召唤精灵的方法等等，也可以脑补一部战国前传了。

二、月岛——日本的现代权力中心。

作为故事舞台中心的月岛虽说是虚构的地点，但该地被设定在了现实东京的中央区。这片区域紧挨皇居和江户城，坐落有丸之内、东京站、银座以及日本桥等凝缩全日本象征的标志，而中央区从古代的滩涂淤泥发展成国际大都市的黄金地段，与江户时代以降日本政治权力中央的演变紧密相关。作者把月岛安排到这里的用意也不难理解，通过该地域在现实国家中的核心地位，强化高耳神社的神明艾尔妲和女巫小金井小糸身份的正统性和神圣性。

在现实社会中，我们常常能看到底层逻辑相同但意义完全不同的例子。国内有人刻意用“通天纹”、“遛鸟喝茶”、“卤煮豆汁”等符号来证明自己是“老北京”，而东京也有“江戸っ子”的说法。这种现象体现自身与权力核心区域的文化高度绑定（这种权力不仅是政治上的，也包括经济文化上的权力），暗示自己和肉食者是一个“圈子”的，展示自己“纯正”的血统、“高贵”的地位。而动画中的艾尔妲身穿和服，说着敬语，吃着寿司文字烧，住着传统房屋，谈话时也常常聊起江户时期的民俗民风，俨然一副老江户人的扮相，甚至其性格和处事风格被小糸吐槽“江戸っ子（祖上三代都出生在江户的人）”。“江戸っ子”和“老北京”共同反应出了一种现代性的权力崇拜——依靠中央权力的距离远近而划分的现代“等级制”。

现如今的东京拥有着全国三分之一的人口，是日本绝对的政治中心、经济中心和文化中心。就如同“浦东就是上海，上海就是浦东”这句话所蕴含的那样，东京就是日本，日本就是东京。

因此我们看到，身为典型的江户人的艾尔妲是高耳神社供奉的神明，高耳神社是月岛的精神堡垒，月岛则坐落在东京的核心地区。如果说艾尔妲的神明地位代表整个日本天皇制度，是天皇在作品里的替身，那么高耳神社就是日本政治体制和行政机构的象征，月岛的当地居民是日本国民的代表，月岛则是日本政治中心与整个国家的缩影。本作“艾尔妲-高耳神社-月岛”的结构与现今日本“天皇-东京政治中心-日本”的层级架构形成了呼应。

三、后现代社会中小布尔乔亚保守主义视角下的君主立宪合法性

我们在上文提到高耳神社是日本政治体制和行政机构在作品的具体表现。我们可以从作品了解到，高耳神社大部分的经济收入来于信众的香火钱，。香火钱在本质上其实就是信仰税，缴纳香火钱维持神社运营，保证神社持续提供的文化服务，这和现代社会的公民给政府交税，保证社会公共服务正常运转的模式完全一致。而神社的神职成员小金井小糸理则是负责日本政治体制和机构正常运营的政府的代表。

在现代社会，日本天皇所需的资金来自于国民的税金，换句话说，全体日本人依靠劳动供养着天皇一家。在日本战后的君主立宪制下，政府负责管理皇室事务，首相下辖的宫内厅直接参与皇室所有事务的处理，天皇在经济上受到了政府的制约。在动画里，我们经常看到小糸用减少零花钱的方式阻止艾达尔过度消费的桥段，意味着小糸掌管着艾尔妲的经济权，是政府对天皇权力控制的现实反映，说明神明并非无所不能。

艾尔妲作为神明，不仅没有特殊的魔法神力，在金钱上受制于人，而且由于懒散的生活习惯也常常被巫女念叨。此外，社恐内向，热衷宅家打游戏、看漫画、收藏手办，熟知各种游戏机，爱吃零食喝汽水，熬夜晚起的作息等特点让艾尔妲的神明形象全无，留给观众的只是一个萌萌可爱的资深大龄宅女的neet形象。而小糸本人有着如热衷成熟女性的打扮，攒钱买衣服包包，学习走神等常见的女高中生样貌。这使得小糸的角色形象和日本传统习俗中供奉神明、传达神谕的巫女的谦卑、严肃的形象大相径庭。作品把神明与巫女这对神秘严肃的形象和二者从属关系解构，而这也恰好对应着战后麦克阿瑟对天皇神格的降板与在西方资本主义民主制度下政府形象的变化，以及二者过去之间“神圣”关系的破裂。

神社供奉着如此“废柴”的精灵，月岛的子民们还有祭拜的必要吗？既然无用，何必每年上奉那么多烟火钱呢？用心的读者难免会发现故事中的这个矛盾。

这样的疑问和矛盾直指现代日本社会。战后随着电视的普及和传媒业的发达，过去神秘的天皇家族在如今越来越多地暴露大众视野之下，伴随的缺点则是天皇的神圣形象一步步祛魅。

虽然说天皇在战后发表了《人间宣言》，但历史惯性不会因此而停下，传统的天皇权威仍旋绕在日本这个国家头上。但伴随着天皇一次次在公众中露面，其神圣性被一点一点地瓦解。

1982年天皇在每年例期举行地游园会上招待了日本著名主持人、作家黑柳彻子，这时的画面被媒体拍了下来。天皇裕仁在看到彻子时说到：“我经常在NHK上看到你。”“最近刚出了本书？”同样录下的还有裕仁“这样啊哦哦sou~”之类的口癖。对于日本人来说，这不就是个爱看电视的普通老头吗？如果再思考一步，很容易产生“为什么这个老头就能被别人养着？”的想法。但在现今的日本除了日共，几乎听不见废除天皇和天皇制的口号。如果说老一辈人会认为天皇是日本传统和文化的象征，天皇制的存续有利于日本的历史和民族意义，可以认为年轻时被军国主义宣传所影响，但在战后的新一代人中有不少人对天皇仍存在着很大的好感，甚至很多年轻人存在对上一代天皇无感，但对登基不久的新天皇有好感的情况。

作品中的月岛也存在相同的矛盾，大家明知道高耳神社的神明其实没有神力，甚至艾尔妲废柴的性格和习惯也早被外人熟知，但子民们还是如他们四百年前的祖宗那般虔诚地供奉着艾尔妲，就连她的女巫不解地吐槽：“为什么大家这么宠爱她?!”在作品和现实日本中为何可以存在如此突兀的矛盾呢？

答案可以在中曾根康弘的发言中找到蛛丝马迹。

昭和五十九年（1948）三月八日的日本众议院预算委员会上，内阁总理大臣中曾根康弘在回答日本共产党议员的问题时提到：

大多数，也就是99%的国民，近99%的国民依然希望保护拥有近两千年悠久历史与传统和文化的日本，以及以天皇为中心的朝气蓬勃的日本历史和我们的生活。

这句话的“以及”后面的部分“朝气蓬勃的日本历史”和“我们的生活”是并列关系。如果我们把这句话的宾语只保留“我们的生活”这一个，意思就成了“99%的国民希望保护以天皇为中心的我们的生活”。这句话就是现代普通日本人在天皇问题上的答案。

这是一种十分保守的观点，有一种“虽然理论上没有天皇不影响我们，但有天皇的存在也不会对我们产生困扰”的主张过去传统、反对激烈改革，没有任何反思君主制和现代人格本质的价值判断。这种保守是站在三岛由纪夫的对立面，该想法最容易出现在害怕风险、追求稳健的中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身上，在“一亿总中流”时期的日本出现大部分人拥护天皇制和天皇也不足为奇。因此在作品里，电器店的老太太说：这里的人从一出生都是想艾尔妲参拜，尤其到了我这个年纪，家人和朋友一一离去，只有艾尔妲既往如一，留在高耳神社，身边有一些永远不变的事情果然会令人安心呢。”由此可见，月岛的子民早就把祭拜艾尔妲的行为当做稳定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月岛人在面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时，高耳神社也是唯一一处可预期的稳定场所，作为日常生活中最后的归属。

另一方面，从日本“泡沫经济”结束到现在的“失去的40年”间，中产总量缩水，不少人发生了阶层下滑，但得益于日本完善的福利制度、世界“新自由主义”浪潮、第三世界廉价的劳动力，依旧可以让大部分人能过上较为舒适的生活。另一方面，由于经济下滑、就业机会减少，日本人的心态由向外开拓的进取转变为向内的精神享受。对于他们来说，有没有天皇并不重要，再重要也没有明天新主机发布重要，没有下周出的漫画和更新的动画重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丰富内心的体验才是首位。(当然还有一些国内无法发布的原因)

同时随着现代社会的停滞，人们对于现代各种符号的解构创造层出不穷，皇室作为现代日本最有象征意义的标志更是首当其冲。一个日本人某天走到皇苑，想到21世纪的日本还有君主，这个人还是历史书上天皇的后代，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感叹，然后再联想一下日本历史和现代，产生一些廉价的民族自豪感和优越感。公主真子结婚在日本闹得沸沸扬扬，各路人马赶来吃瓜，不是调查俩人背后的八卦趣闻，就是打听驸马小室圭的家世，看他什么时候过司法考试。皇室哪还有什么神圣和庄重，彻底沦为被人消费的谈资，成为这个娱乐至死年代的资产阶级精致景品。

但在资本主义社会，景品想要被人接受欢迎，那就不取决于景品背后大他者对社会强加的符号意义，而在于景品本身的质量。商家为了让商品卖得更多，在商品上会基于商品的性质疯狂制造迎合消费者的优点。因此现代天皇作为景品，也会用亲民平等的行为来迎合现代人的喜好。也就是说，天皇被民众敬仰不是因为这个人类坐在天皇的位置上无条件的臣服，而是这个人类作为天皇被大家熟知，因为他的表现十分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觉得值得被尊敬。

艾尔妲是月岛的景品。月岛居民之所以尊敬她并非因为她是神明这一身份，而是因为她美丽的相貌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会使大家莫名其妙地喜爱自己。这样的亲和性具有不可替代性，是维持自己地位的法宝。女巫的闺蜜高丽说：“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喜欢高耳大人。”妹妹小柚子觉得艾尔妲很漂亮。附近的居民看见艾尔妲时也感叹看到高耳大人就很开心。这是一种很后现代的态度，“我知道XX有很多缺点，但我就是喜欢。”这种很无奈的戏谑自嘲般的句式去反对现代社会给出的所谓“理性”“科学”的条条框框。在月岛居民的眼中，艾尔妲是不是神明，有没有神力，祭拜是否能实现愿望并没有关系。他们只是单纯地喜欢她罢了，通过对她的祭拜来满足精神上的需求。

即使艾尔妲是一位普通的月岛居民，那她一定是位十分十分受欢迎的邻居。她的神明身份更容易让子民们接近她，因此月岛人有意识地将各种看起来没有现实和经济意义的参拜活动作为自己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也自然愿意用香火钱维持这样的日常。

归根结底，月岛居民的参拜并非宗教式偶像崇拜的封建迷信，而是经过后现代意味地解构了神明的特殊性后，一种为了追寻安全感和“月岛居民”的身份认同从而自愿被奴役、回归到传统的小资产阶级意识形态，与现如今发达地区出现的无神论者皈依宗教的行为十分符合。

四、超越民族的 “八纮一宇”民族主义

本文最初的灵感来源就是为什么日本作者会选择这样一位金发白肤，极具西方特色的形象作为故事中神道教的神明。当然一方面是作者和编辑觉得这样的反差感作为卖点更容易获得商业成功，但另一方面，根据人物的种种设定，我们仍能看出作者在更深层次的用意和表达中，暗含着一种民族主义的思想。

古代日本受东亚大陆的中华文明的影响，既保持了与大陆相近的文化元素，也创造了独具自身特色的审美风味。在鸦片战争和“黑船事件”之后，日本儒士学者围绕“日本应该向西方学习”这一观点进行讨论，一派说我们的文化过于落后，应该积极学习西方，一切向西方看齐才能进步。另一派说西化有悖于日本民族的文化传统，会失去自主性，但这样的论证被某些志士站出来有效地反驳：所谓的日本传统也是学习中国文化的结果，为什么只能学习中国不能学习西方？现在西方明显比东方先进，我们积极向西方取经。于是完成思想统一之后，日本人如同千年前的祖先那样，派出使者赴欧学习。明治维新后日本一跃成为新兴的帝国主义国家，然后走向了军国主义的不归路，战败后被美国管控，最后战后复苏成为世界第二大资本主义国家。

在世人的印象中，日本是一个“西化”非常成功的国家，靠着学习西方成为世界强国，同时日本又把自己的传统文化保护得十分完整。如此矛盾的状态，美国人为此还专门写了一本《菊与刀》来剖析日本。但日本相较于学习能力和传统特色，真正让日本得以在现代独树一帜的则是对外来文化改造陈新的能力。

无论是传统的文学、美术、服饰以及习俗等，还是现代强势输出的现代流行产品，都是在充分学习中华和西方的文明成果之后，再基于自身审美创新改造后的成果。日本传统的和服、茶道、花道、武士道，和现代日本电影、动漫、音乐、电子产品，我们依旧可以从中感受强烈浓郁的民族性。现代日本音乐根植于西方音乐体系，但不妨碍日本人在此基础上把Jazz、Funk、R&B等音乐融合后创作出极具日本泡沫时代风景的City Pop。而在绘画和电影动画等艺术领域，即使前者和后者的很多技艺是从中国西方传来的，但毫不影响喜多川歌麿、葛饰北斋的浮世绘，小津安二郎、黑泽明的电影，宫崎骏、出崎统的动画充满独特的日本美学。就连饮食，拉面和咖喱这两种有着明显外来符号的食物，在传入几十年间也很快被日本人改造成自己的“日式拉面”和“日式咖喱”。

如上述般，任何民族文化都可以被自己吸纳接受并改造出独属气质的文化的能力恰恰是当代日本人真正的“民族自豪感”的来源。

因此我们再看《江户前精灵》会发现，艾尔妲有着异域风情的外貌，她依旧穿着和服，说着敬语，吃着佃煮，住在榻榻米，看着日本漫画，玩着日本IP的模型，享受闲适轻松的现代生活，又对于江户时代的风俗习惯如数家珍。可以说，作者是在很高调地宣布：“艾尔妲已经顺利归化日本社会，成为优秀且丰富的日本文化的一部分”。这样的宣言不仅是对作品，更是对于现实世界发出的——当代流行的“精灵”形象的形成缺不了日本人的贡献，现在提到精灵，大家先想到的不一定是欧美奇幻小说的精灵形象，而是日本异世界幻想题材的游戏和动画里的二次元大眼睛萌妹。所以面对最开始那个疑问，我们也有了很好的答案，“极具西方文脉的精灵形象”是真正的“西方文脉”吗？想必不是。

五、总结

我们可以清晰地观察到，《江户前精灵》这部作品的设定内核反映了日本气息浓重的君主立宪政治体制和现代权力价值观，有着崇拜天皇、维护天皇制、尊崇“万世一系”的历史法统等非常浓郁的皇道派民族主义色彩。但这种民族主义并非单纯源于“武士道”的忠君爱国和racism，而是来自普通日本人对于现代日本文化成就的自豪感和小布尔乔尔在经济停滞时对现代生活的保守倾向，再经过对历史和天皇制进行后现代解构后“自愿”产生的二者的结合。我们必须承认这种不是真正的自愿，是受大他者在象征界诱惑后被引导选择的结果，这也是需要我们所警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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