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8月9日发(作者:毕庆堂)
傍晚的阳光斜斜打在整齐的课桌椅上,染了一圈极淡极淡的暗黄光晕。
时节已近三月,温度却突然兜了底,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许多。
蓦的,一阵心悸席卷而来。
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长出几口气,那莫名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说起来,应该是怪我不小心趴在课桌上睡着了,教室的暖气又因为短暂的假期调低了温度,才会这样的吧。
后天有学校的文艺汇演,作为高中美好生活的最后一场盛会,这将会变成记忆中璀璨的存在。虽然……紧接着就是高三年级的第一次模拟考试。
毕竟学校特色,每年的毕业班都要经历这么一遭——真是令人头大的安排。
对了,我好像是等人来着,最近总是熬夜到很晚,才不知不觉睡着的。可是,明明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要等的人却并未出现。
那个人……去哪里了呢?
心悸再次出现,茫然无措的感觉迅速攫取了身体。我奋力挣脱,循着内心急切的声音冲出教室。仿佛再晚一些,一切就都无法挽回。
一层大厅的转角处有个熟悉的背影,侧脸转过一半,好像是确认我来了,才向前走去。
我追过墙角,那边的走廊空荡荡的,从未有人来过……
别走,回来!
感觉自己喊出了声,不真实感涌现上来。
下一刻,我整个人从床上翻腾而起,脑海中的景象迅速坍塌,过不多时,梦境就只剩黑色背景下一圈一圈的波纹。
是梦?
努力回想那张面容,但碎片散落各处,再也不能完整拼接……
糟糕,好像还有重要的事情。我一把抓过闹钟,暗呼一声不好,方才的梦早被抛到九霄云外。
一分钟后,我裹挟着暖流冲出家门。
“阿辉,又迟到,手机也不开。我看啊,以后得把碰头地点改在你家!至少可以砸门!”
说话的是杨宝,他的话有一大半都不正经,是我们五人组中最不靠谱的家伙。
直接无视掉他也不会有丝毫愧疚心。目光停留在阿文身上,他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冲我微微点头,亮出手表晃了晃。
“确实,两点过半,只怕教室不好进了。”
“啧啧啧。”
一身小礼服装扮的俊逸围着我转了一圈,嘴里发出未知的可怕声音。
“难得换上了简单的衣服,已经为翻墙做了准备吗?”
“都说了各自去学校就好。”我撇撇嘴,转移了话题。
“那不成,万一你不去呢。我们啊,得看着点。”
被看穿了想法,我只好闭嘴。杨宝剩下的一小半正经话,全都像这样犀利。
五人小组的最后一位是胆小话少的小新。他拥有飞贼的一切优点,身法灵活、随机应变,每次我们干坏事出力最多的都是他。
不过嘛,受惩罚的时候,他往往是表现最乖最不引人注意的那个……
现在,我们已经熟门熟路的蹲在了校门对面的灌木丛中。从这里可以看到门房和伸缩门处的值班老师配置,方便制定潜入计划。
“可恶,又是毛驴,这小子当年好像是全市短跑亚军来着?”杨宝吐槽。
毛驴,我们亲爱的教导处老师,因为名字“茂林”和毛驴音近,背地里所有学生都这么叫。
“确实。”这是阿文惯常的开场白。
“就算翻墙进去,我们也得迅速冲进教学楼。我可不想在空地上和他竞速。”
“老规矩,引开毛驴的重担就交给小新了。”俊逸拍拍小新的肩膀,后者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
说干就干,这套流程对我们来说早已轻车熟路。
学校大门侧边有一段围墙很好攀爬,只是有两层小楼的高度,因而被学校列为危险行为,惩处力度很大。墙内侧是一个小二楼的平台,走台阶就可以下去。
难点在于,下了台阶就一马平川。像这种抓迟到学生的时间段,警惕的毛驴不可能看不到我们。
果然,我们蹑手蹑脚沿着墙边的阴影才走了几步,就听到那声熟悉的怒吼:
“你们几个!给我过来!”
好吧,潜入计划仅仅进行了三秒就宣告结束,这即便在我们长长的战绩记录中,也算是耻辱的一笔。
五个人先是同时一顿,定在原地,但没有人回头。毛驴可能认为恫吓有了效果,紧绷的神经有了一刹那的松懈。等的就是这个!下一刻,我们酝酿的力量齐齐从脚底迸发,朝着教学楼百米冲刺而去……
如果从毛驴的角度看,我们的动作一定是整齐划一,仿佛有一根无形的指挥棒操控。但实际上,我们只是配合默契、熟能生巧罢了。
接下来就是一场紧张刺激的猫捉老鼠戏码,都说了毛驴的实力太过恐怖,我们必不可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小新肩负起了走教学楼后门的重担,这意味着他将在毛驴冲到大门口后首当其冲。偌大的长直过道上空无一人,招摇的背影极具嘲讽意味,缺乏思考时间的毛驴大概率会选择追这条路的小新。其他四个人就可以顺利逃脱。
我们几乎从未失算过。
只要小新提前两秒进教学楼,就能迅速蹿到二楼,蹑足潜行。这时候,毛驴就算有通天本领也无可奈何了。紧接着,气不过的毛驴必然会在下节课的课间用全校广播进行恫吓,宣布违反校规的严重性,威胁这几个混球乖乖去教导处报道……
可惜,他一定不会猜到是我们——虽然我们都是教导处的常客,他最熟悉的人。
不过这在眼下并不重要,当我第一个到达教室门口的时候,却出现了更麻烦的状况。
5-105竟然是一个百人的大教室!什么时候艺考生这么多了!
而且,后门竟然是锁上的!
可恶,有内鬼,不是说好这个门打开的吗!
紧随而至的四个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留给我们的路似乎只有一条——打开正门,然后当着主席台上的老师、整班150多号人的目光走进去……
这不是开玩笑吗!我什么时候尝试过这般耻辱!
杨宝一拍脑袋:有了!
看他难得严肃一次,我们还真信了他的邪。
在杨宝的建议下,趁老师面对PPT、背对门的空当,我们排成整齐的一排,用某种奇怪的舞步倒着走了进去。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视线有温度,面朝阶梯座位的一侧好像要烧起来……
教室里原本还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在杨宝一马当先“踩着舞步”走进去后,就迅速安静下来。
真,落针可闻。
老师察觉到不对劲,先看向同学们,又顺着大家的目光盯在我们几个身上……暗中观察的杨宝率先停住脚步,转过身挠挠头。
“老师,我们想出去上个厕所……”
听着这弱智般的声音,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果然,教室在经历短暂的沉寂后,以一种足以掀翻屋顶的气势爆发出来,余光所及,几个放肆大笑的家伙甚至跳到了课桌上。
我甚至感觉,那排山倒海的声浪足以将站在一楼交叉口思考人生的毛驴冲倒在地。
老师到底是受过专业训练,顿了三秒硬生生把笑憋了回去,才指着我们肃容道:“来晚了就赶紧回座位,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哎哎哎,是。”
杨宝点头哈腰,昂首挺胸直奔最后一排,我们四个则灰头土脸跟在他背后,阿文一直假装擦汗,实则想用袖子挡住脸……
最后一排空着,我坐到了角落熟悉的位置,就听俊逸不满道:
“你以前看过的经典案例……成功了?”
杨宝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好像,别人是用在后门的……”
“艹!你他娘的也太坑了吧……”俊逸一巴掌拍在桌上,整个后三排的目光再次聚拢过来,他秒速变脸,笑着摆摆手:
“无事,无事……”
事情果然不会这么容易就结束。
啊,我是说这节课,现在还不到毛驴有什么后续动作的时候。
先介绍一下当前的情况,新学期开课,参加艺考的学生基本完成了艺术考试,接下来是全力冲刺文化课的时间。
不过嘛,人在经历过压力巨大、精神紧绷的阶段后,很容易有那么亿点点松懈。所以这节课以及最近两天的时间,学校都贴心地安排了调整状态的辅导课以及各学科的梳理课。
于是,我们很快就被当成典型抓出来,放在课堂上公开处刑。
“我要说的,就是刚才那五位同学身上带着的懒散气!这对高考是极其不利的。近年来,就算是艺考生,文化课所占比重也逐年上升……”
真是的,我们也不想迟到的好吗,还不是因为好久没上过课了,才不小心睡过了头。
想到这里,我就察觉到四道目光恶狠狠盯在我身上。
可恶,被发觉了,究其源头,迟到的锅还是在我头上。
明明说了不用等我的啦……
我埋低身体,又回想起方才众多目光中极不友善的一道。
那并不是因为我们影响了课堂纪律而心生不满——毕竟作为学生,课堂上偶有意外趣事应该是大家都暗暗期待的,总不至于上升到仇恨的程度吧?
没错,那感觉,就像是拉了一波仇恨。
因为我们出了风头吗?
视线停留在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男生后背,他好像察觉到了一般,阴恻恻转过半边脸,神情满是不屑。
原来是个……刺儿头。
“你们的时间本来就比考文化课的同学少,准备难度更高。况且大家的基础不用我多说了吧,高一和高二的成绩就在那里摆着,你们哪个能行!不努力,能竞争过别人吗!”
台上的老师突然变了语气。在我看来啊,多半是因为台下的同学死气沉沉,还伴随着持续不断的“嗡嗡”声,实在忍无可忍。
要换成是我在讲台上,估计早就放弃治疗了。
“你!给我站起来!”
看到慢悠悠站起来的背影,我顿时来了精神。这家伙坐在黑色羽绒服斜方向,从我进来到现在,他一直低着头,和羽绒服传纸条。
“老师,有事吗?”
语气满是挑衅,果真来者不善。
“我上课到现在讲了什么,请你陈述一下。”
“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内核是人文主义,意大利文艺复兴艺术的伟大先驱乔托开创了现实主义理念,佛罗伦萨画派兴起,透视画法也开始应用到绘画当中……”
闹哄哄的教室再一次安静下来。就算这帮家伙心早就飞上了天,有好戏看的时候也不会放过。
虽然我没好好听课,但至少有一点是明确的,今天可是让大家收心的动员课,这位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老师面色阴沉下来,正待发作时,阿文突然举起手。趁着老师愣神的功夫,他忙不迭站了起来。
“这位同学讲的好,但乔托并非透视画法的创始者。确实,他很努力想要摒弃传统,构建一个确切的三维空间,但总归差了点意思。科学的透视法需要积淀和创造,简陋的表达……难免露怯。你说对不对,这位同学?”
站着的这位似乎并没有听出阿文话里有话,倒是刺儿头若有所思转过头来,直勾勾看向阿文。
“我当然知道是马萨乔最先使用了透视画法……”
“你认为只要背背艺术史,就掌握了一切?还是说,你觉得像佛罗伦萨其他画家那样,聚在《出乐园》和《纳税钱》下面临摹一番,就觉得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了?”
这次的话总算说得透彻了,那位同学气息急促起来,“你”字刚出口,就被黑色羽绒服冷冰冰地打断。
“够了,坐下吧。”
“可是……”
“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大吗?”
声音不大,自带一股霸气,我饶有兴趣多看了他两眼。看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有意思了。
果然,在老师强调下周收作业、宣布下课后,教室里并未迅速热闹起来。所有人都在等,目光若有若无汇聚在黑色羽绒服身上,看来还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他带着四个小弟朝我们走了过来。
杨宝挤眉弄眼冲着阿文一笑:
“嘿,难得,这次竟然是你捅了马蜂窝。”
我心里刚偷着乐,就见万年沉稳的阿文嘴角一撇,不等羽绒服走过来,抢先站起来一抱拳:
“这位仁兄,我觉得你更有兴趣找我老大聊天,刚才发生的事情,都是我老大的意思。”
我目瞪口呆,老实人阿文竟然学会了杨宝偷鸡摸狗那一套!
身侧,传来小新小心偷着乐的笑声……
黑色羽绒服停在我桌前。我没有站起来,只仰面等他训斥。
“转校来的?借读生?以前好像没见过你们。”
“随便,都可以。”
我淡淡道,俊逸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奉劝你一句,做人不要太招摇。否则,要是跌个大坑,很可能以后就没勇气再站起来了。”
我郑重点头:
“有道理,原话奉还。”
“哼,我记住你了,走着瞧。”黑色羽绒服丢下一句狠话,转身就走,我赶紧拦住他:
“哎,还不知道您尊姓大名呢,以后得多多仰仗。”
黑色羽绒服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留下一个小弟打发我,显然觉得我不够资格和他讲话。
“我们老大啊,说出名字来吓死你!陆枫,全校大名人,拿过省级绘画比赛的金奖!以后放尊重点!”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又问。
“他们都叫我四爷,记好咯!”
“哦,哦。”我连连点头,又指了指刚被阿文压过一头的那家伙。
“他呢?”
“钰明,学霸,文化课考试常驻一考场。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吧?艺考生诶,在全校一考场!让你哥们下次说话注意点!”
“哦哦,明白了。”
我刚想继续问,就听到毛驴那酝酿了许久怨气的声音从大喇叭里撞出来……全世界都安静了,强悍的声音在走廊愣是传出了钢铁般的回音。
在一片肃杀的气氛当中,我们五个人实在没忍住,齐刷刷笑了出来。那场面……想必全班人都得觉得我们五个是傻子。
就连陆枫也停下脚步,瞪着我们,八成是觉得这几个人实在太过放肆,方才的警告太过温柔,还害他丢了面子……
我们哪里想得了这么多。一想到毛驴咬牙切齿有如便秘的神情,外加上一套我们都能全文背诵的说辞……
想不笑,那才是真的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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