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龄的断言
张九龄断言李林甫、安禄山必定祸乱天下。读张九龄对唐玄宗的诤谏之词,至今仍让人感喟不已。张九龄面向唐玄宗断言:
“宰相系国安危,陛下相林甫,臣恐异日为庙社之忧”!
“乱幽州者,此胡刍(安禄山)也”!
“(安)禄山狼子野心,有逆相,宜即事诛之,以绝后患”!
唐玄宗在武惠妃、李林甫等人的蛊惑下,已经厌烦中书令张九龄的诤言直谏了,根本听不进张九龄的犯言直谏,于是,大唐帝国急遽由盛变衰。
读张九龄平生际遇,还应从张説说起。
武则天的男宠张昌宗张易之兄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操权弄势,不可一世,魏元忠裁制之。公元703年秋九月,张昌宗张易之兄弟诬陷宰相魏元忠,他们拉拢凤阁舍人张説,要张説作证,张説以计应之,不仅没有同张易之兄弟同道,而且把他们的丑恶心理在朝堂揭露无遗。魏元忠、张説恼怒了腌臜男宠,武则天于是大怒,斥责张説是“反覆小人”,命共鞫之,魏元忠、张説等人被谪岭南。很多事情真是不可言说,凤阁舍人张説被流放,这本是件坏事,然而这一件坏事却引发出一件好事,身居岭南的张九龄却因逢遇张説有了新的人生际遇。
《新唐书.张九龄传》记载道,“会张説谪岭南,一见厚遇之”。
对张九龄“一见厚遇之”,说明张説是一位有远见的政治家,是一位善于甄辨人才诠察人才的政治家。张説“敦气节,立言许,喜推藉后进”,他为国家举贤荐能,而且善于诠察品鉴人物。史家在评论对唐朝开元盛世最有建树人物时,说道:“张説于玄宗最有德”,“开元文物彬彬,(张)説力居多”。张九龄有这样的机会,得到一位表里洞达的大政治家厚遇,幸甚至哉!
其实早在逢遇张説之前,张九龄在家乡岭南就有了很高的声望。张九龄,字子寿,韶州曲江人,他“七岁知属文”,是一个神童。十三岁那一年,张九龄投书广州刺史王方庆,王方庆读罢,赞叹道:“此必至远”。张九龄中进士之后,拜校书郎。唐朝在武则天末期朝政混乱,公元705年,张柬之等人诛逐张易之张昌宗兄弟,唐中宗即位,被谪岭南的张説回到朝廷,先后任黄门侍郎等职。
公元710年夏,韦皇后伙同她的女儿安乐公主毒死中宗,遂有相王之子临淄王李隆基平定内乱,相王即皇帝位,是为唐睿宗;临淄王李隆基为太子。张説被擢为中书侍郎,不久即进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张九龄自然要得到宰相张説的提携,张九龄有幸得东宫太子李隆基的青睐。太子李隆基,中书侍郎、兼东宫侍读张説,还有被太子赏识的张九龄,他们志同道合,他们是朝着光明,向着大唐繁荣昌盛而大步行走的同路人!
公元712年八月,李隆基即位。唐玄宗即位伊始,竟然是这种现象:“宰相多太平公主之党”,“宰相七人,五出其门”,而且“文武之臣,太半附之”。太平公主加快进程,谋求废掉李隆基而另立皇帝。公元713年六月,身为左丞相东都留守的张説“乃因使以佩刀献玄宗”,力促唐玄宗除掉怀逆不轨的太平公主。唐玄宗采纳张説的建议,一举平定太平公主一党,太平公主被赐死于家。
朝政稳定了,玄宗拜张説为中书令。中书令,是正宰相之职。
然而张説不久就被罢免宰相。虽然被罢免,但他对朝政的影响没被动摇,他还任其他重要职务。当张説再次任中书令时,于是主动与张九龄“续昭穆,尤亲重”。开元十一年,公元723年,以张九龄为中书舍人。
在后来的岁月里,由于张説几上几下,张九龄当然也要几上几下,离开朝廷而任地方官员,但是唐玄宗并未忘记张九龄。
唐玄宗牢记张説对张九龄的评价。张説死后,唐玄宗诏拜张九龄为秘书少监、集贤院学士,知院事,俄拜工部侍郎,迁中书侍郎。据《旧唐书》记载,张九龄丁母丧归乡里,守丧未毕,于开元二十一年十二月,被召回朝。复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之职)。公元734年夏,张九龄为中书令,是首相之职。
张九龄是在唐玄宗思想产生变化之时履任正宰相之职的。开元末期的唐玄宗变得疏理朝政,羁縻声色。于是滥封滥賞现象严重。张九龄极力规谏。譬如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屡立战功,唐玄宗要赏封张守珪为宰相。张九龄极力反对,他强调,“宰相者,代理天物,非赏功之官”。唐玄宗又说,只给他一个名望,不让他任其实职,张九龄又反驳道:“不可,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张九龄又规谏道:“且张守珪裁破契丹,陛下即以为宰相,若尽灭奚、厥,将以何官赏之?”在张九龄极力规谏下,唐玄宗才打消这个主意。
张九龄对张守珪并没有成见。张守珪的确战功赫赫,然而并非宰相之材。我们从中可看出张九龄是身系国家,是以江山社稷为重。
张九龄曾撰写《千秋金镜录》,开元二十四年秋八月千秋节那一天,张九龄向唐玄宗献上《千秋金镜录》。张九龄以镜自照见形容,以人自照见吉凶,来追述前世兴废之道,来写成此书。张九龄与当年魏征一样,在为社稷江山长治久安而苦思冥想。
唐玄宗又是怎样对待这样一位社稷之臣的?以布衣直道而为中书令的张九龄犯颜直谏,唐玄宗对此产生了逆反心理。在是否以李林甫为宰相的问题上,他们君臣的矛盾公开化。
唐玄宗要以李林甫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宰相),按照程序,他征求中书令张九龄的意见。张九龄直言不讳,毫无顾忌,张九龄说:“宰相系国安危,陛下相林甫,臣恐异日为庙社之忧。”
“宰相系国安危,陛下相林甫,臣恐异日为庙社之忧”:张九龄犯颜诤谏,振聋发聩!
李林甫是依附取悦武惠妃,攀附众宦官才不断得以升迁的,他品行极坏。张九龄为社稷为江山当然要态度明确。
“任李林甫为宰相,我担心江山社稷会由此产生大灾难”。张九龄有先见之明,唐玄宗认为这是危言耸听,而置之不理。
唐玄宗在位已久,已经“渐肆奢欲,怠于政事”,他对张九龄的先知先觉,直言诤谏,不仅置之不理,而且很是不满。李林甫还是被擢升,被任命为宰相。
这个无比狡猾无比阴险毒辣的李林甫,是不会与张九龄同道的,又何况唐玄宗在开元末年已经蜕变,不复当初了。那么,张九龄的政治生涯会一帆风顺吗?
李林甫对张九龄恨之入骨,但还是竭尽伪装,曲意侍之。李林甫一面甘言密语,一面网络党羽,乘隙中伤。张九龄没加一点防范,他仍旧是事无巨细,犯颜诤谏。
唐玄宗忍无可忍,于开元二十四年冬,公元736年,罢黜张九龄。
李林甫老奸巨猾,没有人能逃于其术者。从此,李林甫以投之所好之术完全俘获了那位帝王李隆基,李林甫于是恣意而为,无所忌惮了。
史载“九龄既得罪,自是朝廷之士,皆容身保位,无复直言”。
然而,唐玄宗对张九龄仍是赞誉有加,爱重其人。史载:“每宰相荐士,辄问曰:‘风度得如九龄不?’”
开元二十五年夏四月,贬张九龄为荆州长史。在武惠妃、李林甫的挑唆下,唐玄宗在这个月的乙丑日,杀三子(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张九龄再也无力保护李瑛李瑶李琚三兄弟了,他们被他们的父亲唐玄宗,那位任人蛊惑的唐玄宗杀戮了。李林甫时代是以这样的形式扯开大幕的!
开元二十八年正二月,荆州长史张九龄病逝。再后来,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冬十月,专制三道的安禄山反于范阳。在李林甫十多年的酿造下,安禄山在李林甫的纵容下,最终发动了安史之乱。
“宰相系国安危,陛下相林甫,臣恐异日为庙社之忧。”张九龄一语成谶!
安史之乱,迫使已经身为上皇的李隆基逃奔,逃到成都后,这位太上皇为之热泪滂沱。《资治通鉴》载:“上皇思张九龄之先见,为之流涕,遣中使至曲江祭之”。
逃至巴蜀,每思九龄风采,无不泫然流涕,唐玄宗悔之晚矣!
张九龄最善于察识奸宄,剥尽奸宄假面目,还奸宄之真相。张九龄为政期间,断然剥落李林甫之祸像,曰:“宰相系国安危,陛下相林甫,臣恐异日为庙社之忧”!张九龄断然剥落安禄山叛逆之象,张九龄曰:“乱幽州者,此胡雏者也”!安禄山违反军纪,张守珪囚执安禄山入京,宰相张九龄论其死罪,而玄宗不许,张九龄争之曰:“禄山狼子野心,有逆象,宜即事诛之,以绝后患”!
我们重复地来读张九龄的断言,振聋发聩,很有必要。
张九龄被罢政,是大唐帝国由兴而衰的标志。
王夫之在《读通鉴论》评价道:“张九龄抱忠清以终始,敻乎为一代泰山乔岳之风标……唯开元之世,以清贞为宰相者三:宋璟清而劲,卢怀慎清而慎,张九龄清而和,远声色,绝货利,卓然立于有唐三百余年之中而朝廷乃知有廉耻,天下乃藉以义安”。
王夫之的评论很中肯。但,先于张九龄的宋璟与卢怀慎,一位对子侄疏于教育管理,其子侄贪纵不法,为天下怒,一位被称为“伴食宰相”,由此看来,张九龄是与宋璟卢怀慎不尽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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